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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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上去,徒勞地用刺刀向黑暗中刺去。

    在繞過棚屋時,我看到了一個人——我不知道這個人和我此前看到的那個人是不是同一個人——沿着交通壕向北邊另一個法西斯分子陣地逃竄。

    我敢肯定曾離他很近,因為我能看清他。

    他沒戴帽子,雙手緊緊抓住披在肩上的毯子,身上什麼衣服也沒穿。

    那時我若開槍,一定會讓他腦袋開花。

    但為了避免誤傷自己人,我們事先接到命令,一旦攻入堡壘,隻準許使用刺刀,因此我當時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開槍的事。

    順便插一句,我的思緒回到了二十年前,想到了我們中學的拳擊教師,他用生動的手勢向我比劃自己是如何在達達尼爾海峽用刺刀攻擊一個土耳其人的。

    我攥緊槍托的持握部,并向這個男子的背部刺去。

    他剛好在我的攻擊距離以外一點點。

    再刺一次,他仍在攻擊距離以外一點點。

    他就這樣追出去了好遠,他逃到戰壕上面,我緊跟着跳出戰壕,舉槍刺他肩膀——可刺刀從未夠到那個位置。

    對我而言,這件事真的非常具有喜劇色彩,而對于那個人來說則不太滑稽有趣了。

     當然,他比我更熟悉當地的地形,很快就從我眼皮下消失了。

    當我返回堡壘時,這裡充滿了人們的嘈雜聲,射擊和爆炸的聲響有所降低。

    法西斯分子仍從三個方向對我們猛烈地開火,但距離我們比較遠。

    此後,我們暫時擊退了他們的反攻。

    我記得,我曾以神谕似的口吻說道:“我們隻能控制這個地方半個小時,不能更久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選擇半個小時。

    從右手的胸牆上方看過去,你會看到無數支來複槍吐出的綠色火光在黑暗中閃爍。

    但它們離我們還很遠,大約100或200碼。

    我們現在要做的工作是搜索陣地,繳獲一切值得繳獲的東西。

    本傑明興奮地從塌陷的頂棚下跌跌撞撞地走出來,手裡牽着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捆綁着一個彈藥箱。

     “同志們!彈藥!這裡有很多彈藥!” “我們不需要彈藥,”一個人說道,“我們需要來複槍。

    ” 這是确鑿無疑的事實。

    我們的來複槍半數都被泥土堵塞,無法使用了。

    槍管需要清理,但是,在黑暗中将來複槍的槍栓取下來是很危險的事:你把它放在某個地方,可接下來你就可能會把它搞丢了。

    我有一個小型手電筒,那是我妻子想方設法從巴塞羅那買到的,否則我們中就沒有任何形式的照明光源了。

    一些來複槍沒有故障的人開始斷斷續續地向遠方閃光處開火。

    沒人敢過快地連續射擊,即使是最好的來複槍,如果連續射擊槍管也會發燙,槍管太熱更容易發生堵塞。

    掩體内的我方人員大概是16人,包括一兩名傷員。

    那些受傷的人,其中有英國人也有西班牙人,都躺在外面的安全地方。

    帕特裡克?奧哈拉,一個貝爾法斯特*的愛爾蘭人,曾經接受過一些急救方面的訓練。

    他背着一大包繃帶,來回奔跑,搶救和包紮傷員。

    不過,他每次返回掩體都會誤遭槍擊,盡管他憤怒地大叫自己是“Poum(馬統工黨)!” ———————————————————— *英國北愛爾蘭東部的港口城市。

    ——譯者 ———————————————————— 我們開始對整個陣地進行搜索。

    我附近躺着幾個死者,但我沒有時間停下來去仔細觀察他們。

    我要搜尋的東西是機關槍。

    在我們潛伏在堡壘外面的時候,我始終有些困惑不解,而且很想知道,為什麼他們的機關槍沒有開火。

    我對着掩體内的機關槍位置打開手電筒,多麼令人失望啊!機關槍不在那裡。

    機關槍的三角支架,以及大量彈藥盒和備用零件盒倒是全部原地未動,就是機關槍不見了。

    他們一定是在最初交戰時就把機關槍卸下并轉移了。

    毫無疑問他們是奉命行事,這是一種愚蠢和怯懦的行為,因為如果他們用機關槍從這裡掃射,那會消滅我們中的大部分人。

    我們全都為此狂怒不已。

    我們曾夢寐以求繳獲一挺機關槍。

     我們東尋西找,但沒有發現任何稍有價值的東西。

    遍地都是法西斯分子散落的手榴彈——一種更差勁的手榴彈,隻要拉斷那根細繩就能立即爆炸——我撿起幾個放進袋裡留做紀念。

    我無法不對法西斯部隊士兵的赤貧感到震驚。

    在我們的防空壕裡,你會看到許多随手亂扔的多餘的衣服、書籍、食物、小件私人物品之類的東西,而那種情況在這裡完全不存在。

    看來,這些未付薪酬、強征入伍的可憐的法西斯士兵,除了毯子和一些浸了水的大塊面包之外,什麼都沒有。

    堡壘的最北端,有一個小型防空壕,頂部高出地面,并留有一個小天窗。

    我們向窗内打開電筒,大家立刻發出一聲歡呼。

    壕内有一個罩上皮套的圓柱形的物體,高約四英尺,直徑六英寸左右,斜靠在牆上。

    這明顯是機關槍槍身。

    我們對周圍巡視了一番,然後進入防空壕,發現那個皮套内的東西并非是機關槍,而是我們在這支裝備奇缺的隊伍裡顯得尤其珍貴的東西。

    它是一架大型望遠鏡,放大倍數至少也有60—70倍,此外還附有一個可以折疊的支架。

    這樣的望遠鏡在我方前線部隊中根本不存在,而我們又急需這樣的望遠鏡。

    我們以勝利者的姿态将它取出來,并将它斜靠在掩體上,準備随後帶走。

     就在此時,有人高聲喊叫,法西斯分子正在包圍我們。

    确實,雙方激烈交火的喧嚣聲變得震耳欲聾。

    但法西斯分子顯然無法從右側反攻,因為這意味着必須穿越雙方戰線間的無人地帶并攻擊原屬他們自己的堡壘胸牆。

    如果他們對這一切還有點理智的話,那就隻會從陣地内側向我們反攻。

    我走到防空壕的另一側。

    這個陣地看起來大緻上像塊馬蹄鐵,防空壕大多修建在中間部位,所以我們左邊還有一道防護胸牆。

    猛烈的射擊聲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但從那邊發起攻擊并不會起很大作用。

    真正危險的正前方,那裡根本沒有防禦設施。

    一串子彈剛剛從頭頂上方飛過。

    這些子彈一定來自離戰線相對較遠的另一個法西斯分子的陣地。

    非常明顯,我們的另一支突襲部隊根本就沒能奪取那個法西斯陣地。

    這一次的交火噪音是震耳欲聾的。

    這種完全類似于戰鼓的咆哮聲,是由大量來複槍發出的。

    我已在一定距離外聽慣了這種聲音,而這一次卻是我首次身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