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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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側,無論如何,至少在短時間内不會有大規模的戰鬥發生。

    因為我們的戰略重點是從另一側切斷韋斯卡通往傑卡的道路。

    在無政府主義向傑卡方面的要道發起進攻時,我們所擔任的任務是發起“有限進攻”,真實意圖在于吸收法西斯分子的主力部隊向我們這邊轉移,以減輕那裡的壓力。

     在大約六個星期的時間内,我們這裡的前線部隊隻發動過一次進攻。

    那就是我們的突擊部隊攻擊了瑪尼科米奧(Manicomio),這是一座荒廢的精神病院,法西斯分子把它改造成為要塞。

    在突擊部隊中有一支為馬統工黨服務的、由數百名德國難民組成的特殊隊伍,叫做巴塔龍德肖克(BattallondeChoque),從純軍事角度來看,他們與其他民兵全然不同,比我在西班牙看到的任何人都更像戰士,當然,突襲部隊和國際縱隊的那面發動的軍事行動,究竟有多少次是沒被弄糟的?突擊部隊奪取了瑪尼科米奧,但是另一支支援的部隊(我忘了哪個部隊了)本應占領旁邊俯瞰瑪尼科米奧的那座山,卻遭受了重創。

    那支民兵部隊的上尉是一名正規軍的軍官,其忠誠度非常可疑,但政府卻堅持任用他。

    不管是出于害怕還是變節,當法西斯分子還遠在兩百碼之外時,他就投出一顆手榴彈向對方發出了警示信号。

    使我感到高興的是,那個上尉的部下當場将其開槍擊斃。

    結果,這次突襲并未成功,民兵們遭遇猛烈的火力壓制,不得不從山下撤退,黃昏時,突擊部隊也不得不放棄瑪尼科米奧。

    當晚,盡管有好幾輛救護車魚貫而來搶運傷員,但在前往謝塔莫的那條糟糕透頂的道路上,仍有許多重傷員由于颠簸過度而送了命。

     這期間我們所有人都生了虱子。

    盡管天氣尚冷,但對于虱子來說已經夠暖和的了。

    我對各種害人的寄生蟲有着豐富的經驗,不過我現在感到的卻是些絕對令人惡心的家夥。

    其他昆蟲,比如說蚊子,會使你遭受很多的痛苦,但它至少不是寄生在肉體上的那種。

    現在賴在你身上的寄生蟲,形狀有點類似于小龍蝦,而且主要在你的褲子裡活動。

    除非燒掉你的全部衣服,沒有其他的根除辦法。

    它沿着你的褲縫産下成堆亮晶晶的乳白色的卵,就像袖珍的小米粒,這些卵以極其可怕的速度孵化為成蟲并迅速繁殖。

    我想,和平主義者們如果在反戰宣傳手冊中配上虱子的放大照片,宣傳效果一定會更好。

    戰争光榮,真的嗎?在戰争中,所有的士兵都生了虱子,至少在稍有暖意的時候。

    那些曾經在凡爾登、滑鐵盧、佛洛頓*、森拉克**、溫泉關戰鬥過的人們,就連陰囊上都叮滿了虱子。

    我們一般烘烤它們的卵以及隻要條件允許就盡可能多多洗澡,把這些孽種的數量控制在盡可能少的程度上。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像虱子那樣逼迫着我跳進冰冷的河水中。

     ———————————————————— *1513年英格蘭人在邊境打敗蘇格蘭人的戰役。

    這次戰役結束了蘇格蘭的長期威脅。

    ——譯者 **加拿大城市名。

    ——譯者 ———————————————————— 所有物品都日漸短缺——包括靴子、衣服、煙草、香皂、蠟燭、火柴、橄榄油。

    我們的制服已經破成碎片了,許多人沒有靴子穿,隻能穿系帶便鞋。

    你到處都能找到成堆的破爛不堪的靴子。

    有一次,我們在地面上挖了個坑,用爛靴子升起了一堆火,足足燃燒了兩天,用這些爛靴子生火取暖還真是挺不錯的主意。

    此時,我的妻子已經來到了巴塞羅那,并常常給我寄來茶葉、巧克力,甚至雪茄,當時這些東西碰巧還能買到。

    但即使在巴塞羅那,各類物品也日趨短缺,特别是煙草。

    茶葉是一種意外的驚喜,盡管我們這裡既沒有牛奶也很少有糖。

    人們經常從英國給分遣隊的志願者寄送包裹,但這些包裹從未到過他們的手中;食物、衣服、紙煙之類的任何東西,不是遭英國郵局拒寄,就是在法國海關被沒收了。

    最讓人感到驚奇的是,唯一一家将茶葉包裹——其中甚至還有一聽餅幹——成功寄送給我妻子的商店,竟然是陸海軍商店。

    可憐的老陸軍和海軍!他們勇敢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但是如果能夠越過街壘把這些東西送到佛朗哥那裡,他們也許會更感到高興。

    在所有短缺物資中,煙草短缺的情況最為嚴重。

    最初我們每天尚能配給一包,後來減少為每天八支,接下來是五支。

    最後,竟有該死的十天哪怕一支煙也沒發。

    我在西班牙第一次看到了你在倫敦街頭每天都會看到的事情——人們遍地尋找煙屁股。

     快到三月底的時候,我的手部感染了毒,必須手術治療并纏上繃帶。

    我需要立即住院,但又無須小題大做把我送去謝塔莫的醫院,所以我就被留在蒙佛洛萊特的醫院裡,這家所謂醫院其實隻是前線傷病處理站。

    我在那裡待了十天,部分時間躺在病床上。

    實習醫生實際上偷走了我的所有稍微值點錢的東西,其中包括照相機和所有照片。

    在前線,每個人都會幹出這種事情,這是物資極度匮乏所造成的必然結果,而醫院裡的這種情形又最糟糕。

    稍後,在巴塞羅那的醫院裡,有一位前來參加國際縱隊的美國人——他所乘坐的船隻被意大利潛水艇發射的魚雷擊中——告訴我,在搶救上岸的過程中,他被折騰得傷上加傷,而在把他擡進救護車時,擔架員還順便偷走了他的手表。

     在手臂上仍然纏着繃帶的時候,我就經常到鄉村間四處閑逛,過了幾天輕松愉快、無憂無慮的日子。

    在蒙佛洛萊特,用泥土或石塊壘建起來的棚屋擠成一團,狹窄而又彎曲的道路被卡車蹂躏得看起來如同月球上的隕石坑。

    教堂已經被破壞得不成樣子,但仍被用作軍需倉庫。

    在這一帶地區隻有兩種農莊宅院:洛倫佐塔樓和法比恩塔樓,其中也隻有幾棟真正的大型建築物,那明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