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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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的吧?在這個國家的英國人之間,有的隻是一種虛僞的友情。

    我們的傳統就是一起飲酒作樂、共享美味、裝作是朋友,盡管彼此都深惡痛絕。

    我們所謂的團結一緻,也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

    當然啦,能夠保持機器運轉的就是喝酒。

    要是沒有酒的話,我們會全部發瘋、互相殘殺的。

    醫生,這可以成為你們那邊一位熱心評論家的題目,即酒精是整個帝國的粘合劑。

    ” 醫生搖了搖頭。

    “真的,弗洛裡先生,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讓您如此憤世嫉俗。

    這實在是不合适的呀!您作為一名才能和品格都很高的英國紳士,居然發表這種隻有《緬甸愛國報》才會有的煽動性思想!” “煽動性?”弗洛裡說,“我可沒有煽動。

    我并不想讓緬甸人把我們趕出這個國家。

    可千萬别這樣!我來這兒的目的跟所有人一樣,是來賺錢的。

    我所反對的,隻是令人作嘔的欺騙,說什麼白人的負擔,這純屬白人老爺故作姿态,真讓人厭煩。

    即使是俱樂部裡那些該死的傻瓜,要不是我們始終都得靠謊言生活的話,其實也許都是很不錯的夥計呢。

    ” “可是,我親愛的朋友,你們靠什麼謊言生活了?” “噢,當然喽,就是撒謊說我們來這兒是為了幫助這些可憐的黑人兄弟,而不是掠奪他們的。

    我覺得這是個很自然不過的謊言。

    但是它會令我們堕落,以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方式堕落。

    我們始終覺得自己既是竊賊又是騙子,這種感覺在折磨着我們,驅使我們日夜不停地給自己找借口。

    我們内心深處就有着對土著人的獸性。

    隻要我們承認自己是竊賊,而且繼續偷竊的時候不撒謊,那麼我們這些駐印英國人倒也讓人忍受得了。

    ” 醫生得意地将拇指跟食指捏在了一起。

    “我親愛的朋友,你論證中的弱點,”他說道,想到自己的反語而露出了笑容,“弱點似乎就是,你們并非竊賊。

    ” “那麼,親愛的醫生——” 弗洛裡從長椅上坐了起來,既是因為身上的痱子像千根針一樣刺撓自己的後背,也是因為他特别喜歡的同醫生之間的辯論即将開始了。

    這種大緻屬于政治性質的辯論,隻要兩人碰面便必定會發生。

    雙方正好是颠倒的,英國人堅決反英,而印度人倒狂熱地忠于英國。

    維拉斯瓦米醫生對英國充滿熱情、推崇之至,雖然經曆過英國人無數次的冷落怠慢,可這份情懷依舊不改。

    他無比誠懇地相信,作為一個印度人,他屬于低劣而堕落的種族。

    他對英國的司法公正堅信不移,哪怕是他不得不在監獄監督鞭刑或絞刑,回家後黝黑的臉變得慘白、要靠威士忌服藥的時候,此中熱情依然不減。

    弗洛裡的煽動性觀點讓他非常震驚,不過這些觀點也給了他某種戰栗的快感,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聽到主禱文被倒着念時所獲得的快感一樣。

     “親愛的醫生,”弗洛裡說,“你覺得,我們來這個國家,除了偷盜,還能有什麼目的?道理很簡單,當官的控制住緬甸人,而做生意的就來掏他們的腰包。

    比方說吧,要不是這個國家控制在英國人手裡,你覺得我的公司還能拿到木材合同嗎?還有别的木材公司、石油公司、礦主、種植園主、商人,不都是這樣嗎?假如米環公司沒有政府在後頭給它撐腰的話,它能一直這樣蒙騙那些可憐的農民嗎?大英帝國就是一部為英國人提供貿易壟斷的機器——或者更确切地說,是在幫那群猶太人和蘇格蘭人。

    ” “我的朋友,聽到您這麼說,我感到很可悲,真的很可悲。

    您說你們到這兒是來做生意的?沒錯,這一點不假。

    緬甸人靠自己會做生意嗎?他們能造機器、造輪船、修鐵路、修公路嗎?沒有你們,他們什麼也幹不了。

    要是英國人不在這兒的話,緬甸的樹林會怎麼樣?會馬上賣給日本人,日本人則會一通兒亂伐,毀了樹林的。

    可事實恰恰相反,在你們手裡,林子越來越好。

    你們的商人開發我國的資源,而你們的官員則出自純粹的公德心,使我們得以教化,将我們提升到同他們一樣的水平。

    ” “這都是瞎說,我親愛的醫生。

    我們教會年輕人喝威士忌和踢足球,這我承認,可再沒其他可提的了。

    瞧瞧我們的學校——簡直就是廉價職員的工廠。

    我們從來就沒教過印度人一樣有用的手藝技術。

    因為我們不敢哪,害怕行業内競争。

    我們甚至搞垮了很多行業。

    如今上哪兒去找印度棉布?當年大約在四十年代,他們在印度建造遠洋船隻,而且還為其配備人手。

    而現在你們連一艘能出海的漁船都造不了。

    早在十八世紀,印度人造的火炮至少能達到歐洲标準。

    現在呢,在我們來到印度一百五十年之後,你們整個大陸連個黃銅彈殼都造不出來。

    那些真正快速發展起來的東方民族,都是獨立的民族。

    我不想舉日本的例子,但是你看暹羅——” 醫生情緒激動地擺了擺手。

    他總是在争辯到這兒的時候就打斷對方(因為通常情況下,後面的内容總是老一套,幾乎一字不差),暹羅的例子讓他感覺很礙事。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你忘了東方人的性格了。

    我們這麼冷漠、迷信,怎麼可能發展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