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費陀斯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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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該死!” 母親一想到天下竟有這樣的好事,簡直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好一陣子她一言不發;這分明是她腦子裡已經産生了種種幻想。

    買地(而且要多買);遷五、六百名役土地的農民到那邊去,這花不了多少錢,一個農奴頂多花四、五十盧布;叫他們在那邊落戶。

    地是新的——出息大!還可以養馬、養羊…… “在我們那裡,單是養馬就能賺好些錢,”費陀斯繼續慫恿道。

    “幾乎不用花什麼本錢就能養活它們——冬天、夏天讓它們在草原上吃草;冬天裡雖然下了雪,扒開雪,底下就是草……在棉澤林斯克有一個馬市:人們從老遠的地方跑去趕集,肯出大價錢。

    還有熟羊皮、羊毛……” “行行好,别往下說了吧!” “那好吧,要是您願意,我包管替您把這事辦得妥妥貼貼。

    ” 但是母親象剛才被他的話迷住了一樣迅速地清醒過來。

     幻想消逝了,幾分鐘後她已經完全回到現實裡來。

     “不,親愛的,”她說,“我們不能丢開本鄉本土跑掉。

    等你把那邊的事安排好,這邊又搞糟了;管了這邊,就顧不得那邊。

    凡事不親自動手,那是再壞不過的事。

    來去一趟這樣遠,錢再多也不夠花。

    ” 話雖是這樣說,可是費陀斯這番話還是使母親很感興趣,所以後來每次見到他,她便說: “喂,講講你們那邊的情形吧,講講吧!” 再說一遍:費陀斯很合母親的心意,她甚至吩咐給他縫一件呢子卡薩金①和一條燈籠褲。

     ①一種老百姓常穿的上衣。

     “老穿着襯衫也不好;你看你襯衫上的破洞,肉都露出來了,”她說道,“來個客人見了,人家會議論我們,說我們竟讓嫡親外甥穿着土麻布襯衫。

    況且節日裡到教堂去……到底還是穿卡薩金好。

    ” 費陀斯二話沒說,穿上了卡薩金,雖然他并不樂意穿。

    我個人也覺得,他穿襯衫更合适一些。

     “告訴我,看在基督面上,你為什麼要離開你的家鄉呢?”母親有時想從他口裡探出個究竟。

     “就這樣離開了……不為什麼,總不能老呆在一個地方呀;也想看看大家夥。

    ” “總得找個地方安家立業呀。

    比方說,現在你住在我們這兒,但是這終究不是永久之計。

    我們準備上莫斯科過冬。

    那時候家裡不生爐子,窗闆給釘上,你跟誰過日子呢?” “我走!” “你上哪兒去,你這個糊塗人?!” “我有身份證,天無絕人之路。

    我走。

    ” “老是這句話:我走,我走。

    你總得吃、總得喝吧。

    人家說的是這個呀。

    ” “我能掙吃的。

    餓不着我。

    ” “找個地主,給他當管家吧。

    你懂得農活——這是沒話說的,可以依靠你的。

    随便哪個地主都高興雇你。

    ” “我才不舔地主的狗臉呢。

    ” 一句話,對這一類問題,費陀斯總是報以令人納悶的反駁,弄得母親頗為尴尬。

    有時她設想:他該不是個暴亂份子吧?雖然那時非但沒聽說什麼虛無黨①,而且也沒聽說什麼國有地産部②的官吏(後來地主們管他們叫做“普加喬夫③的密使”)。

     ①虛無主義本是一種小資産階級無政府主義思想體系的特征。

    屠格涅夫的《父與子》于一八六二年問世後,“虛無主義者”一詞始廣泛流傳,六十——七十年代,俄國的反動政論家們常用“虛無黨”一詞诽謗反對農奴制的革命民主主義者。

     ②一八三六年時,國有農民處境十分困難,苛捐雜稅,名目繁多,農民不堪其苦,時有騷動發生,沙皇政府為了緩和階級矛盾,改良國有領地的管理,增加農民的付稅能力,乃于一八三七年特設國有地産部托治國有農民。

    但這種改良并沒有改善他們的景況。

     ③普加喬夫(1744-1775)是俄國一七七三——一七七五年間農民革命運動的領袖。

     “他究竟是幹什麼的,猜不透!”她想道。

    “沒有目的地蕩來蕩去,說走就走,難道在好人當中會有這樣的人嗎?分明是在傳播什麼壞思想!” 想到這個,她甚至特地把村長費陀特叫來,同他商讨了一番。

     “我們這兒怎麼樣?沒有出什麼事嗎?一切都好嗎?” “好象一切都還好,謝天謝地,”費陀特口裡這樣回答,心裡卻懷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母親比他先知道了。

     “你猶豫什麼!費陀斯這個人怎麼樣?” “沒什麼呀,太太,費陀斯-尼古拉伊奇……不過,這是個怪物!他是老爺,卻不讓自己閑着!” “唔,随他去吧,這是他的事。

    他有沒有跟人唧唧咕咕的說話?我問的是這個。

    ” “太太,在我們這兒跟誰去唧唧咕咕呀……謝天謝地,好象一點也沒有這種事!” “哼,‘一點也沒有這種事’!你給我小心點!要是出了事,你第一個負責!” 經過這次談話,母親完全放心了,她待費陀斯越來越好。

    有一天,她甚至要給他一個十戈比的銀币。

     “這十戈比給你買煙抽!”她說,“等現有的抽完了,再去買點煙葉。

    ” 但是費陀斯不肯要。

     “非常感謝,”他答道,“那個禮拜我給一個莊稼漢幹了三天的活兒,他給了我一個半盧布的銀币。

    我現在有的煙草很多,夠吸好久。

    ” “半盧布的銀币!原來是這樣!謝天謝地,好人們沒有虧待你。

    ” 母親感到有些不快;她覺得,費陀斯的話裡暗暗含有對她的吝啬的諷刺。

     “半盧布的銀币!這是想要我給他半盧布的銀币。

    為什麼,幹什麼!”她想,“我哪有那麼多半盧布的銀币施舍給你們這些流浪漢!吃得飽,穿得暖,還需要什麼!” 一個禮拜天,費陀斯如約在午飯後偷偷來找我們孩子們。

    父親和母親在卧室裡休息。

    我們悄悄地在大廳裡徘徊,小聲地講話,深怕吵醒坐在屋角圈椅上打盹的女家庭教師。

     “老表們,我來看你們啦!”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