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費陀斯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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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寒暄,“你們成天坐在籠子裡,象坐監牢似的……唉,親愛的,你們的日子真夠受!幹嗎垂頭喪氣?讓我們來玩玩吧!” 我們默默地指指女家庭教師。

     “沒關系,就是這個鬼婆子醒了也不要緊!她要是-嗦,我們就堵住她的嘴巴!我們玩什麼遊戲呢?捉馬好嗎?好,就這樣吧!不過,老表們,我不會玩貴族子弟玩的那一套,我隻能教你們玩農民孩子玩的那種遊戲。

    喏,我給你們繩子。

    ” 他從衣袋裡掏出兩束繩子,把它抖開。

     “貴族那一套我一點也不會——不感興趣!”他說,“要是到莊稼人家裡去,那完全是另外一碼事了……‘您好!’——‘你好!’——‘你叫什麼?’——‘我叫葉列馬。

    ’——‘你好,葉列馬!’好象一輩子都生活在一起似的!你到他那兒去幹活——他跟你一道兒幹,割麥、打麥,什麼活兒都一起幹;你坐下來吃飯——他也坐下來吃;一模一樣的菜湯,一模一樣的面包……你們大概不了解莊稼漢是怎樣的人吧……你們以為他們是畜生!絕對不是,老表們,他們不是育生!你們記住;他們是人!上帝手裡有一本花名冊,裡頭是這樣記載的:莊稼漢是苦人……我們來玩農民孩子玩的捉馬遊戲吧。

    我當莊稼漢,手裡端着裝滿燕麥的馬料槽(他兜起襯衫下擺當馬料槽),到地裡去提馬。

    你們當馬,在草地上吃草。

    現在,你們跑開去,我再走近你們……起初,你們不聽話,老往旁邊躲;躲了一陣,收住腳……後來,我端着馬料槽走得更近,你們也慢慢地向燕麥走來……老表們,燕麥是挺香的;公馬見了,可稀罕啦!” 我們向屋角跳去,費陀斯緊追不舍。

    尖叫起來,喧嘩起來;女家庭教師猛地跳起來,瞪着兩隻眼睛。

     “這是幹什麼,這是幹什麼!”她喝道。

    “孩子們!馬上回到座位上!海爾①費陀斯!您怎麼跑到這兒來啦?” ①德語:先生。

     “要什麼就有什麼,隻要一想就會到手①……唉,馬麗亞-安德烈耶夫娜!美人兒!行行好,讓我和孩子們玩一會吧!” ①童話裡常用的套語。

     顯然,“美人兒”這個贊詞和費陀斯裝出的恭順的表情,使馬麗亞-安德烈耶夫娜的态度變得溫和了。

     “不是我不準你們……安娜-巴甫洛夫娜……” “安娜-巴甫洛夫娜怎樣!安娜-巴甫洛夫娜現在正在做快活夢呢……美人兒!我給您表演翻斤鬥,翻過整個大廳,好嗎?” 說罷,他真的翻起斤鬥來。

     “我給您跳個舞,好嗎?” 說罷,他便跳起了民間舞,而且跳得那麼動人,以緻嚴肅的馬麗亞-安德烈耶夫娜也禁不住笑得前仰後合,連連驚呼: “喝,海爾費陀斯!海爾費陀斯!” 最後,他自告奮勇,用最低的男低音唱歌,而且真的唱得極為低沉,仿佛他胸口的疾一下子全部湧上來,在喉管裡咯咯響。

     “喝,海爾費陀斯!海爾費陀斯!”馬麗亞-安德烈耶夫娜不住地喝彩。

     随後,我們做馬兒幹活的遊戲。

    耕田,翻地,表演雙套馬車拉陪審官……叫嚷聲大作,母親終于醒來,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是幹什麼!馬上回到座位上!”門口響起了威嚴的呵斥聲。

     唔,這一回她可沒饒我們!…… 謝肉節過去了,打谷期結束了,大休息的時期到了。

    我們教堂的九普特重的鐘如怨如訴地響着,召喚教徒們去做齋戒祈禱。

     父親和“好姑姑好姐姐”每天上教堂,準備行聖餐禮。

    隻有丫環們還在幹活,費陀斯忍不住對其中一個說: “我隻要望你們一眼,就知道你們的生活是地地道道的苦役!四旬齋的第一個禮拜都不讓你們歇口氣。

    ” 不用說,這種言論傳到母親耳裡,立刻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果然如此!我早就知道他是個暴亂分子!”她說,随即叫來費陀斯,對他喝道:“前兩天你為什麼對阿利什卡說什麼苦役?你要我把你當作暴亂分子送地方法院吧!” “您送吧!”他冷冷地回答。

     “哼,‘您送吧’!人家法院可不管你老爺不老爺,——非狠狠揍你一頓不可!什麼外甥!……賞賞臉吧!你幹嗎要搗亂,上教堂去禱告上帝不是更好嗎。

    ” 費陀斯接受了這個勸告,第二個禮拜認真地齋戒了。

     解凍期降臨了。

    這年春天來得早,可是複活節比往年晚,四月半才到來。

    春天的太陽和煦宜人;道路上出現了小水潭;山頭裸露出來;最後,掠鳥飛回來,栖息在馬棚上所有的掠鳥巢裡。

    宅子裡也顯得亮堂和愉快一些,春神似乎也光顧到關閉得嚴嚴實實的房間裡來了。

    多麼想到外面去展翅高飛啊! 費陀斯變得心事重重。

    自從因為“苦役”事件跟母親談過話之後,他便沉默了。

    母親(她的心是容易息怒的)幾次差人請他喝茶,他都沒有去,隻是打發傳話人回禀,說他“沒有勁了”。

     “好吧,他要生我的氣,就讓他去生吧,”母親惱火了,“請給他一點面子,他不來,我也損失不了什麼!” 可是,複活節那天,他和大家一道規規矩矩做了早禱,晚禱後甚至還同我們一塊開了帝。

     四月底,田野裡已經幹了,春播地裡出現了第一批犁杖。

    路上的水也漸漸地退去。

     母親希望費陀斯頭一個套犁下地去,可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下人回報說,他昨天夜裡就不見了,他帶走了自己的家私,卻留下了那件卡薩金。

     “大概是哪個莊稼漢叫他幫忙耕地去了!”母親憤憤地說:“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叫他好看!” 可是,過了三天,過了一個禮拜,又過了一個禮拜——費陀斯始終沒有回來。

     費陀斯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好象青煙似地散了。

     他後來是否做過坑害人的事呢?或者,他就這樣一事無成地在世界上流浪,終于堕入了無底深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