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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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可能賦予你抱怨的權利,而你的美德又在哪兒?你效過什麼力?你行過什麼善?哼!可憐的人,你隻能将激情擺到我面前,竟敢指責蒼天!等你像歐勃裡神父一樣,在深山老林度過三十年,到那時,你對上帝的意圖就不會輕易下斷語了,到那時你就會明白你什麼也不知曉,什麼也不是,你就會明白已然堕落的肉體,受多麼嚴酷的懲罰,道多大的苦難,都是自作自受。

    ” 老人雙眼射出的亮光、在胸前抖動的胡須、猶如霹靂的話語,都使他形同上帝。

    我被他的威嚴神态所降服,便跪到他膝前,請求他原諒我的沖動。

     “我的孩子,”他回答我的語氣特别和藹,令我深感内疚,“我的孩子,我這樣斥責你,并不是為我自己辯解。

    唉!我親愛的孩子,你說得有道理:我來這深山老林,做的事情很少,上帝沒有比我還不中用的仆人。

    然而,我的孩子,上天,上天啊,那可絕不應該指責!假如我冒犯了你,那就請你原諒我,我們還是聽你妹妹講吧。

    也許還有救,我們千萬不要喪失希望。

    夏克塔斯,基督教是一種神聖的宗教,它能将希望化為美德!” “我的年輕朋友,”阿達拉又說道,“我進行的搏鬥,你是見證人,但是你也隻看到極小部分,大部分我都向你隐瞞了。

    是的,用汗水澆灌佛羅裡達滾燙的沙子的那些黑奴,也不如阿達拉可憐。

    我懇求你逃命,但是已經橫下一條心,如果你遠走高飛,我就一死了之。

    我害怕随你逃往荒野,但是又渴望林子的樹蔭……唉!如果隻是離開親友和家園,甚至可以說(可怕的事情),如果隻是毀掉我的靈魂,那也好辦啊!然而,你的幽魂,我的母親啊!你的幽魂,一直守在我身邊,責備我害你受熬煎!我聽到了你的哀怨,也看見了地獄之火将你焚燒。

    我的夜晚一片荒蕪,鬼影憧憧;我的白天也憂心忡忡。

    夜露降落在我這滾燙的肌膚上,立刻就幹了。

    我半張開嘴唇,要借清風的爽意,可是清風非但沒有送爽,反而被我的火熱氣息點燃了。

    看着你遠離人世,在荒山野嶺同我形影不離,同時又感到你我之間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壘,這真叫我心痛欲碎!終生同你厮守在一起,像奴婢一樣侍候你,無論到天涯海角,也為你做飯,鋪床鋪,這對我來說,本來是最大的幸福!而且這幸福,我已經觸摸到了,卻又不能安享。

    我做了多少打算啊!這顆憂傷的心生出多少夢想!有時我注視着你,就不由得萌生又荒唐又有罪的渴念:忽而想成為大地上惟一的人,和你在一起,忽而又感到有神靈阻遏我的巨大激情,就咒這神靈毀滅,隻要能讓你把我緊緊摟在懷中,哪怕同上帝和世界的殘餘一起堕入無底深淵!甚至在此刻……還用我說嗎?就在此刻,我要被永恒吞沒,要去見無情的判官的時候,高興地看到貞節吞噬了我的生命,然而,這是多麼可怕的矛盾,我走了卻又帶着沒有委身于你的遺憾!” “我的女兒,”傳教士打斷她的話,“痛苦把你弄得暈頭轉向了。

    你放縱的這種過分熾烈的感情,極少是合乎情理的,甚至是違反天性的;不過在上帝看來,這一點罪過不大,因為這主要是思想迷誤,而不是心存邪惡。

    這種狂熱的情緒,同你的貞潔不相稱,因此,你必須排除掉。

    再說,我親愛的孩子,你這樣驚慌失措,是你把自己的誓願想像得太離譜了。

    宗教絕不要求不近人情的犧牲。

    宗教的真正感情、講究分寸的品德,遠遠勝過所謂英雄主義的那種狂熱感情、那種強制性的品德。

    聽着!可憐的迷途的羔羊,假如你一命嗚呼,慈悲的牧師也要尋找你,将你領回羊群裡。

    悔改是一座寶庫,大門始終為你敞開:在世人看來,我們的過錯必須用大量的鮮血洗刷,而對上帝來說,有一滴眼淚就足夠了。

    你盡可放心,我親愛的女兒,你的狀況需要平靜;讓我們來祈求上帝吧,他能治愈他的仆人的所有創傷。

    如果上帝像我希望的這樣,讓你逃脫這場病災,我就寫信給魁北克的主教,他完全有權解脫你的誓願,而你這誓願也是極其平常的,到了那時你就結婚,同你丈夫夏克塔斯終生守在我身邊。

    ” 聽了老人這些話,阿達拉昏厥了好一陣子,等蘇醒過來,又陷入極大的痛苦。

     “什麼!”她合攏雙手,十分激動地說,“還有救!我還可以解脫誓願!” “對,我的女兒,”神父答道,“你的誓願還能夠解脫。

    ” “太遲了,太遲了,”阿達拉嚷道,“難道非得趕上我得知自己能獲得幸福的時刻死去!我怎麼不早點兒認識這位神聖的老人啊!若是早認識了,今天我同你在一起,同信奉基督教的夏克塔斯在一起,該有多幸福啊……有這樣一位崇敬神父安撫寬慰……在這片荒僻的土地上……永遠生活……噢!這樣就太幸福啦!” “平靜下來,”我握住這不幸姑娘的一隻手,對她說道,“平靜下來。

    這種幸福,我們就要嘗到了。

    ” “永遠也不會了!永遠也不會了!”阿達拉說道。

     “怎麼不會呢?”我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