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湯姆·威爾遜的移民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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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飛禽走獸都大着嗓門叫:‘豬肉、豬肉、豬肉!’ 那位先生勸他的朋友不要因為諸如此類的小不如意而放棄這片國土,畢竟這些隻是小痛癢,很容易承受。

     “容易承受!”威爾遜義憤填膺地大嚷道,“你去嘗嘗那滋味,再來跟我談這個。

    我可曾試着用極大的涵養來忍受,但沒用。

    我嘟嘟暧嚷攪煩了所有的人,房子裡的婦女們也經常告訴我紳士老爺要是不能忍受這些小痛癢,就不該跑到這個國家來。

    我應該像蝴蝶飛到蜂房一樣,在這裡當個好居民。

    在叢林裡不可能吃好穿好,人們應該學會能找到什麼就吃什麼,盡管衣衫褴褛、肮髒不堪也應心滿意足,就像叢林中的鄰居一樣。

    他們總是這樣說,以至‘叢林’這個可怕的詞成了我們頭腦中所有可憎、令人反感的詞彙的同義詞。

     “根本不可能擁有自己的東西。

    小孩子把我的書拆散了架,為的是要看其中的圖片。

    一個冒冒失失、光着腿的愛爾蘭女傭拿我的毛巾擦碟子,用我的衣服刷給皮鞋擦油,那油是她用煤灰和油脂拌成的。

    我想我還是離開,到屬于我自己的地方呆着為好,所以經人介紹我就買下了一個荒涼的農場,花了兩倍的價錢。

    我去察看我那塊地産,發現那裡沒有房子,要等到秋天才能蓋起一座,清理出幾畝地來耕種,所以我還是回老家算了。

     “樹林裡打不到什麼東西,我決定去釣魚,聊以自慰。

    但那位先生不能總将他的獨木舟借給我,除此又找不到其他的船。

    我就着手自己造一個,以打發時光。

    我買了斧子,又到樹林裡去找棵樹,在離湖大約有一英裡遠的地方,我找到一棵從未見過的大松樹。

    我一輩子就砍過這麼一棵樹,也隻會砍這麼一棵,所以,我真是不太情願動用我從未幹過這種事的手。

    但我還是幹了,并向上帝禱告,希望樹倒下來時,别把我砸死。

    開始幹時,我想我還是滿可以造個大點的船,但我算錯了樹幹的長度,也忘了去量一下那位先生的船有多長。

    我花了六個星期才将樹幹掏空,完工了。

    它有小軍艦那麼長,太笨拙了,就是全村裡的牛一齊上陣也沒法将它拖到水裡。

    在我辛勤勞動并與林中惡魔般的納、白嶺還有蚊子的殊死搏鬥之後,我的船卻成了個毫無用處的紀念碑,記載着我的辛勤勞累。

    但更糟糕的是,早起晚歸的幹活弄得我精疲力盡,結果染上了瘧疾,這就使我更加厭惡這塊土地,于是我以低價賣了農場和所有破爛東西,買了布倫熊好在回家路上給我做個伴。

    折磨人的發燒好了後,我就啟程了。

    ” 給他講道理或勸谏都是徒勞的,不能阻止他回家,他簡直和那熊一樣固執。

     第二天早晨湯姆帶着我們去馬棚看那隻熊。

    這個來自森林的居民被拴在食槽上,手掌中抓着個玉米棒子,老老實實地啃着。

    它蹲坐在地上,真是與人有些相似,還用一種嚴肅、又加點憂傷的眼神望着我們。

    盡管荒唐透頂,湯姆與那熊确實非常相似。

    我們交換了一下眼神,什麼也沒說,不過湯姆明白我們的意思。

     “不錯,”他說道,“是極像;我買他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可能我們是哥倆。

    ”說着就把拴熊的鍊子抓在手中,不斷地撫着那熊,友愛得像兄弟一般,但那熊低聲吼叫着,一點兒都不領情。

     “他不會拍馬屁,隻會講實話,還挺忠誠,大自然的孩子,當我的朋友大合适了。

    我真正認可的加拿大人就這麼一個。

    ” 随後的一小時中,瘧疾發作,可憐的湯姆抖個沒完,以後的幾天裡他都情緒低落,于是我開始尋思他可能再也沒法見到故土了。

    不過湯姆在這些痛苦面前倒十分達觀,身體好些的時候總是與我們在一起。

     一天我丈夫出去了,他是陪一位先生去看一塊農場,就是後來買下的那塊農場,這樣我們就不得不鼓起飽滿的精神自己打發這一整日的漫長時光。

    當地的報紙無聊乏味,那時我對它簡直毫無興趣。

    但那些惡語傷人式的手筆着實讓我既吃驚又惡心,在這裡出版自由登峰造極,在比較文明的社區裡達不到這麼自由的程度。

     在加拿大,男人可以通過報紙用大家都明白的下流話管别人叫流氓、惡棍,報紙是種安全閥,從中發洩出極壞的情緒和惡劣的情感,使之四處彌漫,卻不擔心挨鞭子抽,這樣便導緻了在本地司空見慣的事,某位編輯罵與之對立的同行為小偷,叫他卑躬屈膝的小人——爬蟲——诽謗者——受雇的撒謊小販;罵他的報紙是制造污言穢語的機器,可恥的腐敗機器,和他的業主與公司一樣卑賤、無恥。

    我現在手中拿着的這張報紙就充斥着這樣的詞句,但卻厚顔無恥地美其名曰“改革者”——通過剛才那篇字裡行間盡是污言穢語的謾罵文章來判斷,此報當然不是對禮貌道德的改進。

    我立即把它甩了出去,心想當年許多比這還強些的作品都被劊子手們一把火燒掉,這報紙真該落得如此下場。

    不過還好,加拿大沒有劊子手這一行,所以這些優雅雜志的編輯們可以泰然自若地挖苦、嘲笑比自己高明的人。

     我一本書都沒有,所以希望湯姆能來,講講奇聞怪事逗逗樂,但他前天剛發過一場瘧疾,特别厲害,所以當他走進屋來帶我去吃晚餐時,他看上去真有點像走動的僵屍——一個活人堆裡的死人,臉色很黑,青灰色,傷感憂愁,看到後真令人太難受了。

     “但願那些經常出入小旅館的女士們别鐘情幹我,”湯姆說,還沖着那糟糕的鏡子中的自己龇了一下牙。

    那鏡子鑲在老闆的鐘上,放在顯眼的側桌上,故意賣弄。

    湯姆接着說:“今天我看上去很惹人注目,賽過了所有競争對手,真舒服。

    ” 晚飯吃了一半,大家被打斷了一下,因為這時走進來一個人。

    他長得像個紳士,可顯然多喝了點,臉色發紅,在桌子頭上兩個紳士中間插着坐下來,嘴裡大聲叫嚷着上魚。

     “魚,先生?”那個挺會巴結人的跑堂的說道,酒店的常客都挺喜歡這個跑堂的。

    “沒有魚了,先生,如果你早點來,這還有麻哈魚,可現在早就吃光了,先生、” “那就随便找點東西,小子!” “我會盡量為你效勞,先生,”殷勤的蒂姆說着一溜煙出去了。

     湯姆·威爾遜恰好坐在桌子的一頭,正幫着一位女士切烤豬肉,這時剛進來的那個魯莽家夥伸過叉子叉住那烤豬,嘴裡喊着: “等會兒,先生,把豬肉分給我點,你們已經吃了不少魚,現在你們又要享用最好的豬肉。

    ” 湯姆擡起了眼皮,用他特有的眼神盯着這個陌生人,然後冷冰冰地把所有的豬肉都倒到他盤子裡,說:“我以前聽說過狗咬狗,可從來沒見過豬啃豬。

    ” “先生,你是不是想羞辱我?”那陌生人大叫道,臉氣得通紅。

     “隻是想告訴你,先生你并不是個紳士。

    過來,蒂姆,”湯姆沖跑堂的叫道,“去馬棚把我的熊拉來,我們把它安排在桌邊就坐,讓這位先生學學在女士面前舉止應該如何。

    ” 接着人們一陣哄叫,婦女們紛紛離席,這時那狗熊進來了,弄得紳士們都狂笑起來。

    對這個兩足的男人來說,可受不了這個,他不敢惹狗熊,沒辦法隻好跑出了屋子。

     我丈夫辦完了購買農場的事,請威爾遜和我們一同去那裡,看換換空氣是否對他的健康有好處。

    此時湯姆身體虛弱,不可能回到英國。

    他也沒有多少錢了,所以就高興地接受了邀請。

    他把熊交給蒂姆照管(蒂姆對這位奇怪的英國紳士的荒唐行為倒是十分高興),湯姆就和我們一同去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