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湯姆·威爾遜的移民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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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我們坐的“威廉四世”蒸汽船停靠在安大略湖畔的小鎮上,鎮子雖小,但日新月異。

    那天晚上天很黑,還下着雨,船上擠滿了移民,當我們到這小客棧時得知已經沒有房間,一張床也沒有了。

    再往前走去找也不大可能有,因為幾星期來此地的移民人數太多。

    穆迪要求用一下沙發,好讓我晚上休息,但店主連這也不同意。

    當我在擠滿陌生面孔的過道上等結果時,有雙眼睛透過人群瞧着我。

    那會是湯姆·威爾遜?這可能嗎?但誰還會有那樣一雙眼睛,眼中又流露出那樣一種古怪神情。

    片刻之後,他便擠到了我身邊,低聲說道:“在這樣的人群裡我們又見面了。

    ” “湯姆·威爾遜,是你嗎?” “你不相信?我自信在這裡不可能再找到我這麼潇灑的小夥子,就是我,我發誓!——盡管原來的我所剩無幾,我身上的精華已經在該死的叢林裡孝敬了蚊子與蚋。

    穆迪在哪?” “他在那兒,正試着說服那位先生出于愛心或看在鈔票的份上,給我張床過夜。

    ” “你可以用我的,”湯姆說,“我可以裹條毯子睡在客廳的地闆上,這是印第安人的習慣。

    這要交涉一下,我直接去和那個美國佬談,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這裡正好有個小客廳,我們幾個前途遠大的青年暫時搭夥住在裡頭,到這兒來,我要去找穆迪。

    我盼着要告訴他我對這該死的地方的想法。

    你很快就會得出自己的看法。

    ”說完擦了擦手掌,帶着活潑調皮的神情跨過箱子、盒子,穿過焦慮的面孔,去告知我丈夫他熱心為我們安排的一切。

     “接受這位先生的安排吧,先生,就到明天,”客棧老闆說,“到明天我就能把你們一家人安排得舒服一些。

    不過我們也夠擠的了,擠得過分了。

    我的妻子和女兒隻能睡在馬棚上的小閣樓裡·這樣可以給客人們多留些房間,我猜讓那些體面人睡在馬棚裡,真是夠損的” 事情安排妥當後,穆迪和湯姆·威爾遜一同回到小客廳裡,這地方我已經覺得很不錯了。

     “哈,這是不是有些滑稽?我竟然是第一個歡迎你們到加拿大來的人!”湯姆說。

     “但你在這兒幹什麼,我的好夥計?” “害瘧疾整天打哆嗦。

    但盡管我能聽到牙齒令人讨厭地咯咯作響,我還可以笑,你會猜想這堆牙齒正争吵着看誰先從嘴裡掉出來。

    這種哆嗦狂是這個新國度吸引人的主要方面。

    ” “恐怕,”我說,看出他變得那麼蒼白,消瘦,“這裡的氣候适應不了你?” “我也适應不了它。

    好,我們應該馬上逃離這兒,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正要回英格蘭。

    ” “不可能!” “千真萬确。

    ” “那農場——你打算怎麼辦?” “賣掉。

    ” “你的設備呢?” “也賣掉!” “賣給誰?” “賣給能把它們照看得比我強的人。

    啊!如此的國度,如此的人民,如此的流氓!還比不上澳大利亞。

    在那兒,你知道誰是老主顧,而在這裡要辨别才知道,他們竟如此行騙!上帝原諒他們吧!我根本沒法把錢看住,他們想方設法騙走了我所有的東西,我回家的錢都快不夠了。

    我買了隻小狗熊,以應付最壞的事情發生,那可真是隻好熊,能保證我和我叔父彼此之間相安無事。

    你應該去看看熊,他就呆在隔壁馬棚裡。

    ” “明天我們再去看布倫熊,今晚還是說說你的事,還有你在叢林裡的生活。

    ” “慢慢地你會知道。

    我不擅長講述曆史,”他伸了伸腿,打了個呵欠,繼續說道,“更不會寫傳記,我從來就找不到合适的詞去描述事實。

    不過我還是盡我所能試一下,注意說錯,不要笑話我。

    ” 我們保證要嚴肅聽講。

    看着湯姆·威爾遜,聽他說話,此時想嚴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給我們不連貫地講了他的經曆:。

     “我的麻煩是從海上開始的,一路很順,諸事都順。

    就是我那可憐的狗,美麗的女公爵。

    四足動物中的美人,與世長辭了。

    我想為她舉行葬禮,但大副不讓,那個狗娘養的!他還威脅要把我和那死狗一道扔到海裡去,那個粗魯的惡棍堅持把我的狗朋友叫死狗。

    餘下的航程中,我再也沒跟他說話。

    在我到這裡之前,再沒發生過什麼值得一說的了。

    在這裡我碰到一個朋友,他認識你兄弟,我就和他一同出發去叢林地帶。

    在路上我們遇到許多愚人村來的聰明人,他們大多都是要去叢林,因此我也覺得挺高興,因為至少可以說我沒有落伍。

    有位先生為人和善,着迷地談論著叢林的一切,這就成了我們一路上閑聊的中心内容——叢林多麼美麗,多麼寬闊,定居在那裡的人們生活多麼舒适,自食其力。

    他的話說得我心曠神怡,整天什麼事都沒幹,一路唱‘叢林生活之歌。

    ’我唱着進入了叢林,但不久便如愛爾蘭人所說的,學會用悲腔唱老調了。

    ” 他又停了好一陣子,此間湯姆似乎是讓往事攪得心煩意亂,他靠在椅背上,情不自禁地不時發出空洞的大笑。

     “湯姆,湯姆!你瘋了嗎?一我丈夫搖着他說。

     “我從來沒正常過,這點我知道,”他答道。

     “你知道我們全家都這樣,還是讓我笑個夠吧。

    叢林,哈。

    哈!我過去時常在林子裡漫步,打獵,盡管我從未找到一隻獵物,因為那裡的鳥獸可不像我們這些英國移民這般傻。

    我偶然想起你們要來這兒的林子裡度過後半生,就會停下腳步,捧腹大笑,笑得林子裡都回響着笑聲。

    這成了我惟一的慰藉。

    ” “噢!我的老天!”我說,“我們别去叢林地帶了。

    ” “要是去了你會後悔的,”湯姆接着說,“不過先讓我接着往下說。

    在到目的地之前,我累得快要散架了。

    最後十二英裡斷斷續續全是泥坑,泥坑上搭着木排,用來支撐肢體,叫做木排橋,真是有獨創性的發明。

    請注意這東西比衣服褲子還重要,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上面,心想沒褲子也可以到達目的地,沒這些木排橋就到不了。

    到那位先生那裡時已是夜裡了,我又累又餓。

    從河上飛起一群又一群的蚋,對我始終關懷如一,叮得我滿臉起泡,面目全非。

    我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洗洗,換換衣服,但這地方毫無隐私可言。

    在叢林裡什麼東西都是公共的,就連床都不得不與人共享。

    床就放在公共寝室的地闆上,想想吧!一個公共寝室!——男的、女的、孩子隻隔着個簾子擺擺樣子。

    噢,上帝!想想那些聲音,呼噜、啼笑、嘟囔。

    還有噴煙吐霧的,再想想腿踢、肘撞,擠作一團,那令人窒息的熱氣,還有蚊子伴着該死的嗡嗡叫聲,加在一起你就能想象出我到達叢林第一晚所受的煎熬。

     “同你要對付的惡劣行徑相比,上面這些連一半都算不上。

    夜半時分還有人打攪你,他們比蚊子還讨厭,你必須壓住惱火,但這比又熱又問的房間還令人難受。

    一天三頓,全是豬肉,難怪猶太人要避開這種肮髒的畜牲,他們真是美食家。

    豬肉,早上、中午、晚上全是豬肉,泡在豬油裡。

    真應該治一治那成天吃美味鹑雞還滿腹牢騷的主教,讓他整天吃豬肉。

    在叢林裡呆上三個月後,他準會去當隐士,以避免見到可怖的豬肉。

    難怪我這麼瘦,我總是饑腸辘辘,因為不愛吃油餡餅和豬肉,還有那沒發酵的惡心的面包,以及用煎鍋制成的美其名曰蛋糕的東西。

     “我從前對盡是豬肉的飯食恐怖至極,所以,每當我看到有人做飯時,我就趕緊跑到獨木舟上,希望把頭腦裡與這豬肉飯相關的所有記憶都扔到水裡。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