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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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地傾聽着，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出了亂子，有什麼響聲，紮哈爾和阿尼西娅是否在廚房裡吵架，阿庫林娜是否在洗碗碟，院子的門是否響了，也就是說，掃院子的工人是否外出上酒館去了。
奧勃洛莫夫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種沉思不是睡亦不是醒，他無憂無慮地讓思緒自由飄浮，不集中在某一點上，平靜地傾聽着心髒有節律的跳動，還像一個不特意地看什麼東西的人一樣，間或不急不躁地眨眨眼睛。
他進入了一種不确定的、謎一般的精神狀态，類似幻覺的狀态。
人有時會陷入一種少有的沉思的瞬間。
這時他會覺得他在感受他從前某時某地曾經曆過的時刻，也許是他曾夢見過的現象，也許是他确實這樣生活過，但已經忘記了。
不過他此時看見的坐在他旁邊的那些人就是過去的那些人，他們說的話也是過去說過的話，然而想象力已無法把它們再帶回到那裡去，記憶力已不能把過去複活，而隻能使人沉思。
現在奧勃洛莫夫也是這樣。
過去在什麼地方曾經有過的那種靜寂又重新籠罩着他，重又聽見那熟悉的鐘擺在擺動，聽見咬斷線頭的聲音和那熟悉的耳語：&ldquo我怎麼也穿不了針！瑪莎，你來穿吧，你的眼睛好！&rdquo 他懶洋洋地、機械地，好像在昏迷狀态中望着女主人的臉。
從他的記憶深處出現了一個他熟悉的、在什麼地方見過的形象，他想弄明白，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曾經見過這個形象&hellip&hellip 他仿佛看見他祖屋裡那間又大又黑，用蠟燭照亮的客廳。
他已故的母親及其客人們坐在圓桌旁邊，默默地做着針線活，父親默默地在來回走動。
現在和過去彙合在一起、摻和在一起了。
他夢見他到了天國，在那裡，蜜和牛奶流成河，在那裡，人們不需要工作就能吃上面包，穿金戴銀&hellip&hellip 他聽見人們在講述夢的預兆，聽見盤子和刀又的響聲，他緊偎着保姆，傾聽着她用老年人的顫抖的聲音說： &ldquo美麗的特利薩·基爾比季耶夫娜！&rdquo她指着女主人的形象對他說。
他覺得此刻和當時一樣，藍天上也是飄着雲彩，窗口吹來微風，拂動着他的頭發，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一隻火雞在窗戶下面走動，并大聲歌唱。
那邊狗叫了，準是客人來了。
是不是安德烈和他的父親從維爾赫廖沃村來了？這可是他最高興的日子。
可能真的是他，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開門了&hellip&hellip&ldquo安德烈！&rdquo他說。
真的，安德烈就在他面前，但已不是孩子，而是成年男子了。
奧勃洛莫夫清醒了。
現實中的而不是幻覺中的真正的施托爾茨就站在他面前。
女主人很快地抱起了小孩，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活計，帶着瑪莎和萬尼亞走了。
阿列克謝耶夫也溜了，剩下施托爾茨和奧勃洛莫夫兩人，默默地、一動不動地相互打量着。
施托爾茨用銳利的目光直盯着他。
&ldquo這是你嗎，安德烈？&rdquo奧勃洛莫夫激動得幾乎用聽不見的聲音問道。
隻有久别重逢的情人或女朋友才會這樣地發問的。
&ldquo是我，&rdquo安德烈小聲地說，&ldquo你還活着，身體好嗎？&rdquo 奧勃洛莫夫擁抱了他，緊緊貼在他身上。
&ldquo唉！&rdquo他用一聲長籲代替了回答。
這一聲&ldquo唉！&rdquo流露出他長期埋藏在心裡的痛苦和喜悅，這是他們分别後從未向任何人或任何事流露過的感情。
他們坐下來，重又相互望着對方。
&ldquo你身體好嗎？&rdquo安德烈問道。
&ldquo謝天謝地，現在還好。
&rdquo &ldquo生過病嗎？&rdquo &ldquo是的，安德烈，我中過風&hellip&hellip&rdquo &ldquo可能嗎？我的天哪！&rdquo施托爾茨吃驚地而又同情地說，&ldquo不過，沒有什麼後遺症吧！&rdquo &ldquo隻是左腿不大聽使喚&hellip&hellip&rdquo奧勃洛莫夫說。
&ldquo唉，伊裡亞·伊裡奇！你怎麼啦，你完全毀了！你這一段時間都做了什麼呢？真的，我們有四五年沒見面了！&rdquo 奧勃洛莫夫歎了一口氣。
&ldquo你怎麼不到奧勃洛莫夫田莊去呢？你為什麼不給我寫信呢？&rdquo &ldquo跟你說什麼呢？安德烈，你了解我，就别再問了！&rdquo奧勃洛莫夫悲怆地說。
&ldquo你就一直待在這裡嗎？就在這間屋子裡？&rdquo施托爾茨看了看房間說，&ldquo沒有搬家？&rdquo &ldquo是的，一直在這裡&hellip&hellip現在也不想搬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怎麼，堅決不搬？&rdquo &ldquo是的，安德烈&hellip&hellip堅決不搬了。
&rdquo 施托爾茨認真地看了看他，沉思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ldquo奧麗加·謝爾蓋耶夫娜呢？她身體好嗎？她現在在哪兒？還記得嗎&hellip&hellip&rdquo 他沒有把話說完。
&ldquo她身體健康并且還記得你，就像是昨天才分手一樣，我現在就告訴你她在哪裡。
&rdquo &ldquo有孩子嗎？&rdquo &ldquo孩子們也很健康&hellip&hellip不過，伊裡亞，你告訴我，你說你要留在這兒，是開玩笑的吧？我是來接你的，我要把你帶到我們的田莊裡去&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不！&rdquo他壓低嗓門并望着門說，顯然有點兒心慌，&ldquo就請你别提了，别說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為什麼？你發生了什麼事？&rdquo施托爾茨說，&ldquo你知道我，我早就給自己提出了這個任務，而且是不會讓步的。
以前我被各種事情纏着，現在我有空了。
你應當和我們住在一起，靠近我們。
我和奧麗加已經決定了，就這麼辦。
幸好你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得更糟。
我不希望&hellip&hellip我們走吧&hellip&hellip我準備硬把你拖走！你得換個活法，你明白你該怎麼生活&hellip&hellip&rdquo 奧勃洛莫夫不耐煩地聽着這段冗長的話。
&ldquo請你不要大聲喊，小聲點，&rdquo他請求說，&ldquo那邊&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邊怎麼啦？&rdquo &ldquo他們會聽見&hellip&hellip女主人會以為我真的想走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又怎麼樣？讓她以為好了！&rdquo &ldquo唉，這怎麼可以呢？&rdquo奧勃洛莫夫打斷了他的話，&ldquo你聽我說，安德烈！&rdquo他忽然用從未有過的堅決的口氣說，&ldquo你就不要白費力氣了，别勸我了，我要留在這裡。
&rdquo 施托爾茨吃驚地看了看自己的朋友，奧勃洛莫夫也平靜而堅決地打量着對方。
&ldquo你完了，伊裡亞！&rdquo他說，&ldquo這種房子，這種女人&hellip&hellip整個這種生活&hellip&hellip不可能。
我們
奧勃洛莫夫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種沉思不是睡亦不是醒，他無憂無慮地讓思緒自由飄浮，不集中在某一點上，平靜地傾聽着心髒有節律的跳動，還像一個不特意地看什麼東西的人一樣，間或不急不躁地眨眨眼睛。
他進入了一種不确定的、謎一般的精神狀态，類似幻覺的狀态。
人有時會陷入一種少有的沉思的瞬間。
這時他會覺得他在感受他從前某時某地曾經曆過的時刻，也許是他曾夢見過的現象，也許是他确實這樣生活過，但已經忘記了。
不過他此時看見的坐在他旁邊的那些人就是過去的那些人，他們說的話也是過去說過的話，然而想象力已無法把它們再帶回到那裡去，記憶力已不能把過去複活，而隻能使人沉思。
現在奧勃洛莫夫也是這樣。
過去在什麼地方曾經有過的那種靜寂又重新籠罩着他，重又聽見那熟悉的鐘擺在擺動，聽見咬斷線頭的聲音和那熟悉的耳語：&ldquo我怎麼也穿不了針！瑪莎，你來穿吧，你的眼睛好！&rdquo 他懶洋洋地、機械地，好像在昏迷狀态中望着女主人的臉。
從他的記憶深處出現了一個他熟悉的、在什麼地方見過的形象，他想弄明白，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曾經見過這個形象&hellip&hellip 他仿佛看見他祖屋裡那間又大又黑，用蠟燭照亮的客廳。
他已故的母親及其客人們坐在圓桌旁邊，默默地做着針線活，父親默默地在來回走動。
現在和過去彙合在一起、摻和在一起了。
他夢見他到了天國，在那裡，蜜和牛奶流成河，在那裡，人們不需要工作就能吃上面包，穿金戴銀&hellip&hellip 他聽見人們在講述夢的預兆，聽見盤子和刀又的響聲，他緊偎着保姆，傾聽着她用老年人的顫抖的聲音說： &ldquo美麗的特利薩·基爾比季耶夫娜！&rdquo她指着女主人的形象對他說。
他覺得此刻和當時一樣，藍天上也是飄着雲彩，窗口吹來微風，拂動着他的頭發，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一隻火雞在窗戶下面走動，并大聲歌唱。
那邊狗叫了，準是客人來了。
是不是安德烈和他的父親從維爾赫廖沃村來了？這可是他最高興的日子。
可能真的是他，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開門了&hellip&hellip&ldquo安德烈！&rdquo他說。
真的，安德烈就在他面前，但已不是孩子，而是成年男子了。
奧勃洛莫夫清醒了。
現實中的而不是幻覺中的真正的施托爾茨就站在他面前。
女主人很快地抱起了小孩，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活計，帶着瑪莎和萬尼亞走了。
阿列克謝耶夫也溜了，剩下施托爾茨和奧勃洛莫夫兩人，默默地、一動不動地相互打量着。
施托爾茨用銳利的目光直盯着他。
&ldquo這是你嗎，安德烈？&rdquo奧勃洛莫夫激動得幾乎用聽不見的聲音問道。
隻有久别重逢的情人或女朋友才會這樣地發問的。
&ldquo是我，&rdquo安德烈小聲地說，&ldquo你還活着，身體好嗎？&rdquo 奧勃洛莫夫擁抱了他，緊緊貼在他身上。
&ldquo唉！&rdquo他用一聲長籲代替了回答。
這一聲&ldquo唉！&rdquo流露出他長期埋藏在心裡的痛苦和喜悅，這是他們分别後從未向任何人或任何事流露過的感情。
他們坐下來，重又相互望着對方。
&ldquo你身體好嗎？&rdquo安德烈問道。
&ldquo謝天謝地，現在還好。
&rdquo &ldquo生過病嗎？&rdquo &ldquo是的，安德烈，我中過風&hellip&hellip&rdquo &ldquo可能嗎？我的天哪！&rdquo施托爾茨吃驚地而又同情地說，&ldquo不過，沒有什麼後遺症吧！&rdquo &ldquo隻是左腿不大聽使喚&hellip&hellip&rdquo奧勃洛莫夫說。
&ldquo唉，伊裡亞·伊裡奇！你怎麼啦，你完全毀了！你這一段時間都做了什麼呢？真的，我們有四五年沒見面了！&rdquo 奧勃洛莫夫歎了一口氣。
&ldquo你怎麼不到奧勃洛莫夫田莊去呢？你為什麼不給我寫信呢？&rdquo &ldquo跟你說什麼呢？安德烈，你了解我，就别再問了！&rdquo奧勃洛莫夫悲怆地說。
&ldquo你就一直待在這裡嗎？就在這間屋子裡？&rdquo施托爾茨看了看房間說，&ldquo沒有搬家？&rdquo &ldquo是的，一直在這裡&hellip&hellip現在也不想搬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怎麼，堅決不搬？&rdquo &ldquo是的，安德烈&hellip&hellip堅決不搬了。
&rdquo 施托爾茨認真地看了看他，沉思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ldquo奧麗加·謝爾蓋耶夫娜呢？她身體好嗎？她現在在哪兒？還記得嗎&hellip&hellip&rdquo 他沒有把話說完。
&ldquo她身體健康并且還記得你，就像是昨天才分手一樣，我現在就告訴你她在哪裡。
&rdquo &ldquo有孩子嗎？&rdquo &ldquo孩子們也很健康&hellip&hellip不過，伊裡亞，你告訴我，你說你要留在這兒，是開玩笑的吧？我是來接你的，我要把你帶到我們的田莊裡去&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不！&rdquo他壓低嗓門并望着門說，顯然有點兒心慌，&ldquo就請你别提了，别說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為什麼？你發生了什麼事？&rdquo施托爾茨說，&ldquo你知道我，我早就給自己提出了這個任務，而且是不會讓步的。
以前我被各種事情纏着，現在我有空了。
你應當和我們住在一起，靠近我們。
我和奧麗加已經決定了，就這麼辦。
幸好你還是老樣子，沒有變得更糟。
我不希望&hellip&hellip我們走吧&hellip&hellip我準備硬把你拖走！你得換個活法，你明白你該怎麼生活&hellip&hellip&rdquo 奧勃洛莫夫不耐煩地聽着這段冗長的話。
&ldquo請你不要大聲喊，小聲點，&rdquo他請求說，&ldquo那邊&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邊怎麼啦？&rdquo &ldquo他們會聽見&hellip&hellip女主人會以為我真的想走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又怎麼樣？讓她以為好了！&rdquo &ldquo唉，這怎麼可以呢？&rdquo奧勃洛莫夫打斷了他的話，&ldquo你聽我說，安德烈！&rdquo他忽然用從未有過的堅決的口氣說，&ldquo你就不要白費力氣了，别勸我了，我要留在這裡。
&rdquo 施托爾茨吃驚地看了看自己的朋友，奧勃洛莫夫也平靜而堅決地打量着對方。
&ldquo你完了，伊裡亞！&rdquo他說，&ldquo這種房子，這種女人&hellip&hellip整個這種生活&hellip&hellip不可能。
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