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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麼大膽,那麼自由,就像是要求别人聽命于他似的。

     他的臉不粗糙,不發紅,而是白白的,細膩的;他的手也不像她哥哥的手,不發抖,也不發紅,而是白淨的,小巧的;他坐下來,就将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用手支着腦袋&mdash&mdash這一切都做得十分潇灑、安詳、漂亮;他說起話來也不像她的哥哥和塔蘭季耶夫,也不像她的亡夫,雖然有許多話她不明白,但她感覺得出,那都是些聰明的、美好的、異乎尋常的話,而那些她聽得懂的話,他說起來也和别人不一樣。

     他穿柔軟的細布襯衫,每天換洗,用香皂洗臉,清洗指甲,總之他整個人都很好看,很幹淨,他可以什麼都不幹,也真的什麼也沒幹,一切都有别人幫他做,他除了紮哈爾,還有三百個紮哈爾&hellip&hellip 他是老爺,光彩照人,地位顯赫!何況他又是那麼善良。

    他的步态和動作都是那麼柔和,碰到他的手就像接觸到天鵝絨一般。

    可亡夫的手碰人一下,則像打人一樣。

    他看人和說話也是那麼溫和,那麼善良&hellip&hellip 她沒有想過,也沒有意識到這一切,但是如果有人想追究和解釋自從奧勃洛莫夫在她的心靈中出現後的印象的話,那麼她也隻能這樣說。

     伊裡亞·伊裡奇明白自己對這塊小天地&mdash&mdash從她哥哥直到被鍊子拴着的狗,具有什麼樣的意義。

    自從他來了之後,那隻狗得到了比從前多出兩倍的骨頭,但他卻不知這種意義有多麼深遠,以及他多麼意外地征服了房東太太的心。

     從她對他的飲食、衣服和房間的忙碌操勞中,奧勃洛莫夫看到了她的基本的性格特征。

    這在他首次來訪時就注意到了。

    當時阿庫林娜提着一隻拼命掙紮的公雞跑進房裡來。

    這種不得體的熱心雖然使得房東太太很難為情,但她還是告訴阿庫林娜不給小老闆這隻公雞,而是給那隻灰的。

     阿加菲娅·馬特維耶夫娜不僅沒有能力跟奧勃洛莫夫調情,用某種迹象向他暗示她内心發生的變化,而且正如前面所說的,她從來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不懂得這一點。

    她甚至忘記了不久前她心裡還沒有這些東西,那時她的愛隻表現為至死不渝的無限忠誠罷了。

     奧勃洛莫夫并沒有注意她對他的态度的真正實質,仍然認為她的性格就是如此。

    她的感情是那麼正常、自然、無私,這對奧勃洛莫夫,對她周圍的人乃至對她自己來說,至今都仍然是一個謎。

     這樣的感情的确是無私的,因為她在教堂裡點一支蠟燭為奧勃洛莫夫的健康祈禱,目的僅僅是為了要他康複,她自己根本沒有多想。

    她整夜守在他的床頭,天亮時才離開,事後也從未提起過。

     奧勃洛莫夫對她的态度則簡單得多。

    對奧勃洛莫夫來說,阿加菲娅·馬特維耶夫娜這個人,她那晃動的胳膊肘,她那關注一切的眼睛,她從食櫥到廚房、從廚房到儲藏室、從儲藏室到地窖的不停地走動,她對一切家務和一切家庭設備的精通和了解&mdash&mdash全都體現了他那像海洋一樣廣闊的打不破的甯靜生活的理想,這一理想的景象早在他童年時代父母庇蔭下的生活中就不可磨滅地印在他心上了。

     那時候,父親、祖父、兒孫們、客人們都是懶洋洋地坐着或躺着,都知道家裡有無微不至的眼睛永遠關注着他們,有許多勤快的手為他們縫衣服、做飯、燒茶、穿衣、脫鞋,安排他們睡覺,臨死時幫他們合上眼睛。

    現在在這裡也是一樣,奧勃洛莫夫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看着有人積極靈活地為他奔忙,即使明天不出太陽,旋風刮得天昏地暗,暴風從宇宙的一端席卷到另一端,他的餐桌上照樣有湯有菜,襯衣照樣洗得幹幹淨淨,牆上的蛛網會被掃掉,他不必去過問這一切是怎樣做的,也不必費力地思考他需要什麼,自有人會想到并把一切送到他的鼻子底下,而且不是紮哈爾用他那雙髒手懶洋洋地粗魯地遞給他,而是由一雙幹淨的、露着胳膊的白嫩的手在生氣勃勃的溫柔目光伴送下,帶着無限忠心的微笑捧給他的。

     奧勃洛莫夫對房東太太越來越友好了,卻根本沒有想到愛情,不久前的那次愛情使他像得了天花、麻疹或寒熱病一樣,至今一想起來就發抖。

     他接近阿加菲娅·馬特維耶夫娜就像靠近一團火,使人感到越來越溫暖,但是人不能去愛一團火。

     午飯後,他樂意留在她房裡抽一袋煙,看着她把銀器和餐具放進櫥櫃裡,拿出茶杯,斟上咖啡。

    她特别仔細地清洗并擦幹一個杯子,首先給他斟上一杯,并看看他是否滿意。

     當她的房門打開時,他喜歡盯着她那豐滿的脖頸和圓圓的胳膊肘。

    要是房門久久不開的話,他甚至會用腳輕輕踢開門,跟她說笑話并和孩子們玩耍。

     如果上午沒見到她,他也沒有感到寂寞。

    午飯後有時他也不待在她房裡,而是去睡上兩個小時。

    不過他知道,隻要他一醒來,甚至就在他醒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把茶端上來了。

     主要的是,這一切都進行得平平靜靜的,他的心裡沒有任何疙瘩,從未焦急不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