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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所特有的憐憫心和同情心罷了。

     好吧。

    那麼為什麼奧勃洛莫夫在恢複健康時期,由于整個冬天心情憂郁,很少跟她說話,沒有到她房間裡去看她,不關心她做什麼事,也不跟她一塊兒笑&mdash&mdash她就變得消瘦了,忽然對一切都不關心了、心不在焉了呢?磨咖啡時她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而放了許多菊苣粉進去,緻使咖啡不能喝,她卻毫無感覺,好像沒有了舌頭似的;阿庫林娜沒有把魚燒熟,穆霍雅羅夫唠叨起來,離席而去,她卻像一塊石頭似的,不聞不問。

    這都是為什麼呢? 從前誰也沒見過她沉思默想過,這種事對她不合适。

    她總是在走,在動,敏銳地觀察着一切,什麼都不漏過,而現在呢,膝蓋上放着研缽也忘記了,像睡着了似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然後又突然用杵使勁地搗起來,使得那條狗以為有人敲門而大聲地狂吠。

     可是奧勃洛莫夫剛剛康複,臉上剛現出一些善意的微笑,剛開始像過去那樣看她,溫柔地朝她門裡張望并且開開玩笑&mdash&mdash她便又胖起來了,又生氣勃勃、精神抖擻、高高興興地操持家務了。

    不過也有一點小小的不同:從前她像一架精密的機器,整天均衡而準确地運轉着,走起路來從容不迫,說話聲音不大不小,磨咖啡,碎糖塊,篩東西,無不如此。

    縫衣服時,她手裡的針也像鐘表的指針一樣有節奏。

    随後她又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到廚房去,中途停下來,打開櫃門,取出什麼東西,帶走&mdash&mdash一切都像機器一樣。

     可是現在呢?伊裡亞·伊裡奇已成了她家的一員,她搗起東西,篩起什麼來也跟從前不一樣了。

    現在織花邊的活她幾乎完全忘記了。

    當她剛坐下來縫衣服時,忽然聽見奧勃洛莫夫叫紮哈爾送咖啡,她便兩個箭步跑進廚房裡,睜大眼睛,瞄準要拿的東西,抓起一把小勺,在亮光下盛出三勺咖啡,看煮得好不好,有沒有渣兒,再看看酸奶油上有沒有奶皮。

     要是做奧勃洛莫夫愛吃的菜,她就親自監視,打開鍋蓋聞一聞,嘗一嘗,接下去就自己掌勺。

    要是為他磨杏仁或搗什麼東西,她也特别耐心,特别賣勁,幹得滿頭大汗。

     所有的家務事&mdash&mdash搗東西,熨東西,篩東西等等,全都獲得了新的現實的意義,即為了奧勃洛莫夫的舒适和方便。

    過去她認為這是她的職責,現在卻變成了她的享受。

     她現在開始讓生活按自己的方式過得充實而又多樣化。

     她并不知道她已經發生了變化,也從來沒有問過自己,而是無條件地挑起了這副甜蜜的擔子,既沒有反對,也不是熱衷;既沒有心跳和激情,也沒有模糊的預感和苦惱,更沒有神經質的遊戲和音樂。

     她好像突然改信了另一種宗教,盲目地信奉它,卻不問它的教義是什麼。

     這副擔子好像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肩上,她既不退縮,也沒有主動迎上去。

    她愛上奧勃洛莫夫是如此簡單,就像一個人得了感冒,患了無法醫治的熱病一樣。

     她自己也沒料到這一點。

    如果别人給她點破,她還會當作一條新聞,笑一笑,臉紅起來。

     她默默地承擔了對奧勃洛莫夫的義務,她認得出奧勃洛莫夫的每一件襯衣,數得出多少雙磨破了後跟的襪子,也知道他下床時哪隻腳先下地,他的眼睛是否要長麥粒腫了,他喜歡吃什麼菜,吃多少,他高興還是煩惱,他的睡眠怎麼樣&hellip&hellip她就像是已經這樣做了一輩子,也不問問自己為什麼這樣做,奧勃洛莫夫是她的什麼人,為什麼要如此地為他奔忙。

     如果有人問她是否愛他,她還會笑一笑,并且作出肯定的回答。

    不過,即使奧勃洛莫夫在她家裡隻住一個星期,她也會這樣回答的。

     她為什麼、有什麼緣由愛上奧勃洛莫夫?為什麼她以前沒有愛情就嫁了人,就這樣生活到三十歲,而現在卻突然好像産生了愛情呢? 盡管愛情被稱作是一種變幻莫測的、不知不覺的、像疾病那樣的情感,可是它也像所有的事物一樣,有自己的規律和原因。

    如果說這些規律至今還很少得到研究的話,那是因為人一旦染上了愛情,他就不再用學者的眼光去探究諸如印象是如何潛入靈魂的,它怎樣像夢一樣禁锢着感覺,怎樣先把眼睛弄瞎,從某一時刻起又使脈搏、心跳加劇,而昨天突然又産生了至死不渝和自我犧牲的精神,自我慢慢地消失了,變成了他或者她,頭腦也變得非常笨拙或非常敏銳,一個人的意志服從另一個人的意志,垂下腦袋,雙膝發顫,流出眼淚,害上了熱病&hellip&hellip 阿加菲娅·馬特維耶夫娜從前很少見過像奧勃洛莫夫這樣的人,即使看見過,也隻是從遠處,也許那時她就喜歡他們,然而他們過的是另一種生活,不在她的圈子裡,而且沒有任何機會接近他們。

     伊裡亞·伊裡奇不像她已故丈夫十品文官普舍尼琴那樣用碎步走路,忙忙碌碌,也不用沒完沒了地寫公文,不用膽戰心驚地害怕上班遲到,不用拿那種像是求别人騎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去看人。

    奧勃洛莫夫看任何人和任何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