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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聽見她說什麼話,而是默默地在審視着自己的内心活動。

    他摸摸腦袋,那裡有什麼東西在翻騰,在奔馳。

    他捕捉不住這些思想,它們像一群飛鳥,一掠而過;而他的左心房好像隐隐作痛。

     &ldquo請您别這樣怪怪地看着我,&rdquo她說,&ldquo我也感到不自在&hellip&hellip您,大概也想從我心裡掏點東西吧&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能掏您的什麼呢?&rdquo他機械地問道。

     &ldquo我也有許多計劃,有些剛剛制定,有些還沒有完成。

    &rdquo她回答說。

     他聽到她也有沒有完成的計劃這個暗示後,明白過來了。

     &ldquo很奇怪,&rdquo他說,&ldquo您雖然很兇,可是您的眼神是善意的。

    難怪人們都說:女人不能相信。

    女人撒謊既可以是有意的&mdash&mdash通過語言,也可以是無意的&mdash&mdash通過眼神、微笑、紅暈,甚至昏厥&hellip&hellip&rdquo 她不願意去加深這種印象,靜靜地從他手中取下帽子,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ldquo我不了,不再那樣了,&rdquo她連連地說,&ldquo唉,請原諒,我的舌頭真叫人讨厭!不過,真的,這不是嘲笑!&rdquo她幾乎像是唱歌似的說,不過話裡也有感情的顫動。

     奧勃洛莫夫心平氣和了。

     &ldquo這個安德烈&hellip&hellip&rdquo他責備地說。

     &ldquo那麼,您說說,為了讓您不寂寞,其次該做什麼?&rdquo她問道。

     &ldquo請您唱支歌!&rdquo他說。

     &ldquo這正是我期盼的恭維話,&rdquo她連忙接下去說,&ldquo要是前天我唱完歌後您沒有喊那一聲&lsquo啊!&rsquo的話,晚上我一定睡不着覺,還可能會哭呢。

    &rdquo &ldquo為什麼?&rdquo奧勃洛莫夫驚奇地問道。

     她沉思了一會兒。

     &ldquo我自己也不知道。

    &rdquo後來她說道。

     &ldquo您自尊心很強。

    就是這個緣故。

    &rdquo &ldquo當然。

    &rdquo她若有所思地說,一隻手彈了一聲琴鍵,&ldquo但是,自尊心是随處可見的,而且很多。

    安德烈·伊萬内奇說,它幾乎是支配意志的唯一動力。

    您大概是沒有這種動力,所以您總是&hellip&hellip&rdquo 她沒有把話說完。

     &ldquo什麼?&rdquo他問道。

     &ldquo不,這沒有什麼,&rdquo她說,&ldquo我愛安德烈·伊萬内奇,不隻是因為他能逗我笑,有時他說話,我還會哭呢;也不是因為他愛我,好像是因為&hellip&hellip他愛我勝過愛别人。

    您知道嗎,這也是自尊心在作祟!&rdquo &ldquo您愛安德烈?&rdquo奧勃洛莫夫用緊張的試探式的目光看着她問道。

     &ldquo當然,既然他愛我勝過愛别人,那我就更不用說了。

    &rdquo她嚴肅地回答說。

     奧勃洛莫夫默默地看着她,她也用單純的默默的目光看着他。

     &ldquo他也愛安娜·瓦西裡耶夫娜,愛季娜伊達·米哈依洛夫娜,但都不像愛我那樣,&rdquo她接着說,&ldquo他不會跟她們待兩個小時,也不逗她們笑,不跟她們說心裡話,隻談事業,談戲劇,談新聞,而對我說話則像對妹妹一樣&hellip&hellip不,像對女兒一樣,&rdquo她連忙補充說,&ldquo有時我沒能一下子領會他的意思,或者沒有聽從他的意見,不同意他的看法時,他甚至會罵人!不過他不罵她們。

    正因為如此,我好像更愛他了。

    這是自尊心!&rdquo她若有所思地補充說,&ldquo不過,我不明白,為什麼在我唱歌的時候也有自尊心呢?早就有許多人誇我的歌唱得好,您卻連聽都不想聽,那天是人家強迫您聽的。

    如果您聽完後一聲不吭就走了,如果我在您臉上沒發現任何東西&hellip&hellip我也許會害一場病&hellip&hellip的确,這就是自尊心!&rdquo她最後肯定地說。

     &ldquo您那天難道在我臉上發現了什麼嗎?&rdquo他問。

     &ldquo我看到了眼淚。

    盡管您在掩飾它。

    羞于表露真情&mdash&mdash這是男人的壞毛病。

    這也是一種自尊心,不過是虛僞的。

    如果他們有時也能羞于表露自己的才智,那倒好一些,因為他們的才智最容易出毛病。

    甚至連安德烈·伊萬内奇也羞于表露真情。

    這一點我對他說過,他表示同意我的看法。

    您呢?&rdquo &ldquo在您的面前,還有什麼可不同意的呢!&rdquo他說。

     &ldquo又是恭維話,而且是那麼&hellip&hellip&rdquo她不知說什麼好。

     &ldquo&hellip&hellip庸俗!&rdquo奧勃洛莫夫替她說出來,眼睛依然看着她。

     她用微笑肯定了她是這個意思。

     &ldquo我當時之所以不想請您唱歌,怕的就是這一點&hellip&hellip第一次請人唱歌,該說什麼好呢?可又不能不說,而且要把話說得既聰明,又真誠,可真不容易,尤其是關系到感情,在當時印象深刻的情況下&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過我那天真的唱得很好,甚至可以說比任何時候都好&hellip&hellip别再叫我唱了,我再也不會唱得像那天那麼好了&hellip&hellip等一等,我再唱一個&hellip&hellip&rdquo說着,她臉上泛起了紅暈,兩眼發亮。

    她在鋼琴前坐下,用力彈了兩三個諧音,然後唱起來。

     天哪!在這首歌裡都聽到了什麼啊!希望,對雷聲的隐約的恐懼,暴風雨的來臨,幸福的沖動&mdash&mdash這一切都不是在她的歌曲裡,而是在她的喉嚨裡鳴響。

     她唱了很久,時而回過頭來瞟他一眼,孩子般地問道: &ldquo滿意嗎?還有哪!&rdquo于是她又接着往下唱。

     她的兩頰和耳朵由于激動而漲得通紅;有時她的鮮嫩的臉上忽然現出心靈的閃電,迸發出一種成熟的激情的光輝,仿佛她内心裡體驗着屬于遙遠未來的生活。

    但這瞬間的光輝忽然熄滅了。

    她的歌喉又發出了清純的銀鈴般的聲音。

     在奧勃洛莫夫的内心裡也演示着同樣的生活體驗:他覺得他生活感受的這一切不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而是整整幾年&hellip&hellip 他們兩人表面上都好像沒有動靜,内心卻迸發着火焰,為同樣的心情而戰栗着,眼睛裡含着由同樣的情緒所引發的淚水。

    這些都是遲早要在她那顆年輕的心裡爆發的激情的征候。

    眼前這顆心暫時還隻聽從尚在沉睡的生命力的某些瞬息即逝的暗示和突發的支配。

     她的歌以一個延長的動聽的和聲結束,她的聲音也随之消失了。

    她立即停下來,兩手放在膝蓋上,動情而又激越地望着奧勃洛莫夫,看他有什麼反應。

     他的臉像朝霞一樣容光煥發,這朝霞是由一股從心底升上來的幸福感喚起的。

    他那含滿淚水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現在是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

     &ldquo您怎麼啦?&rdquo她問道,&ldquo瞧您這張臉!是怎麼一回事?&rdquo 其實她明白他是怎麼一回事。

    她暗自欣賞自己這種有力的表現,有點兒得意。

     &ldquo您照照鏡子去吧,&rdquo她指着他鏡子裡的臉,笑着說,&ldquo您的眼睛發亮,天哪,是淚水!您對音樂有着多麼深的感受啊&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我感受到的&hellip&hellip不是音樂&hellip&hellip而是&hellip&hellip愛情!&rdquo奧勃洛莫夫小聲說。

     她立即放開了他的手,臉色也變了。

    她的目光碰到了他的專注的目光,這是一種凝滞不動的近乎瘋狂的目光。

    注視着她的不是奧勃洛莫夫,而是激情。

     奧麗加明白,他這話是脫口而出的,他無法控制自己,所以是真心話。

     他清醒過來後,便拿起了帽子,頭也不回地從房間裡跑出去了。

    她也沒有再用好奇的目光去送他,而是久久地、一動不動地站在鋼琴旁邊,活像一尊雕像,兩眼直盯着腳下,隻有胸脯在不住地上下起伏&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