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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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客人想自己給自己斟上一杯酒，那他們就會急得臉色發白。
不過這種狂妄行為，在他們那個地方幾乎沒有發生過，因為隻有那種被大家認為是不可救藥的無恥之徒才會這樣做，而這樣的客人是不會有人放他進院子的。
不，這個地方沒有這樣的風氣。
這裡的客人不等主人三請，是不會動手的。
他非常明白，第一請多半是請你拒絕吃敬讓的酒和菜。
也不是任何客人到來時，都點兩支蠟燭，因為蠟燭是花錢到城裡買的，跟其他采購來的物品一樣，女主人親自把它鎖起來。
燃剩的蠟燭頭也認真數過，收藏起來。
這裡的人們一般都不喜歡花錢，不管這東西多麼需要，隻要是得花錢買，他們就很心疼，即使花錢不多，也是這樣。
若是要花一大筆錢，他們就會歎息、叫喊、罵人。
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都同意甯願忍受各種不便也不要花錢，他們甚至習慣地不認為種種不便為不便。
正因為這樣，客廳裡的沙發早已污迹斑斑了；正因為這樣，伊裡亞·伊萬諾維奇的皮圈椅也已名不副實，變成樹皮或者繩子的了，隻在椅背上還剩一塊皮子，其他部分早在五年前就已開裂并且脫落了；也可能正因為這樣，大門才越來越歪，階梯也搖搖晃晃。
哪怕是買最需要的東西，要他們立即付二三百或者五百盧布的話，那幾乎就等于要他們自殺。
當老奧勃洛莫夫聽說郊區一個年輕的地主到莫斯科去花三百盧布買了一打襯衣，花二十五盧布買了一雙皮靴，又花四十盧布買了一件婚禮上穿的西服背心時，他神色驚慌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并連連地說：&ldquo應該把這小子送到牢裡去。
&rdquo 關于政治經濟學方面的種種理論，諸如必須快速地活躍資本流通、提高生産率、商品交換等，他們都認為不屑一顧。
他們頭腦簡單，隻知道采用單一的利用資本的方法&mdash&mdash存放在櫃子裡。
以各種不同姿态坐在客廳圈椅裡的主人和常來的客人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他們多半是沉默不語，因為他們彼此天天見面，頭腦裡的一些寶貝早都已經相互抛光用盡了，而吸收的新東西又很少。
周圍很安靜，隻聽見伊裡亞·伊萬諾維奇穿的那雙笨重的家制皮靴走路的聲音，還聽見裝在匣子裡的挂鐘鐘擺的不很響亮的笃笃聲，彼拉蓋娅·伊格納季耶夫娜或納斯塔西娅·伊萬諾夫娜有時用手或牙齒扯斷線頭的聲音。
他們常常這樣一待就是半個小時，這時可能有人打個哈欠，在嘴上畫個十字，低聲地說一句：&ldquo上帝饒恕！&rdquo 接着坐在旁邊那人也打了個哈欠，然後下一個人也像聽到了命令似的慢慢地張開了嘴，于是便一個一個接下去。
這一由空氣和肺部組成的有傳染力的遊戲傳給了所有的人，有的人還流出了眼淚。
或者是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走到窗前，向外邊看了一眼，帶點驚訝地說： &ldquo才五點，外面就那麼黑了！&rdquo &ldquo是的，&rdquo有人回答說，&ldquo這個季節就是黑得早，開始晝短夜長了。
&rdquo 到了春天，人們又驚喜起來，因為白天又開始變長了。
你若是問他們，白天長了對他們有啥好處，他們卻說不上來。
于是他們又沉默了。
如果有人去摘燭花，而燭火忽然滅了，大家就會哆嗦一下。
這時準有人會說：&ldquo不速之客到！&rdquo 話題往往就從這裡展開了。
&ldquo這個來客是誰？&rdquo女主人問道，&ldquo是納斯塔西娅或法捷耶夫娜嗎？喲，要是她就好了！不對，她不到節前是不會來的。
她真要來了，我該多高興啊！我們倆又可以親親熱熱地、盡情地傾訴了！還可以一起去做早禱和午禱&hellip&hellip不過，我可沒有她能耐！雖然我比她年輕，我卻站不了她那麼長的時間！&rdquo &ldquo她是哪天回去的？&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問道，&ldquo好像是過了聖以利亞節吧？&rdquo &ldquo都說些什麼，伊裡亞·伊萬諾維奇，你老是颠三倒四的！上一次她還沒到七七節就走了。
&rdquo妻子糾正他。
&ldquo好像聖彼得節齋戒期她還在這裡。
&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不同意地說。
&ldquo你總是這樣！&rdquo妻子責怪地說，&ldquo你是擡杠，自找沒趣&hellip&hellip&rdquo &ldquo聖彼得節齋戒期她怎麼不在呢？當時還烤蘑菇餡餅來着，她喜歡&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是瑪麗娅·奧尼西莫夫娜，她喜歡吃蘑菇餡餅，你連這也記不清。
而且瑪麗娅·奧尼西莫夫娜也不是在聖以利亞節前來的，而是在普羅霍爾節和尼卡諾爾節前來的。
&rdquo 他們計算時間都是根據節日，根據年度的季節，根據各種不同的家庭事件，從不按着月份和日期。
這也許是因為，除了老奧勃洛莫夫本人之外，其他人都弄不清楚月份的名稱和日子的順序。
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被妻子說得無言以對，于是整個場合又變得死氣沉沉了。
趴在母親背上的伊留沙也打起盹兒來，有時甚至睡着了。
後來有一位客人深深地歎一口氣說：&ldquo唉，瑪麗娅·奧尼西莫夫娜的丈夫瓦西裡·福米奇，上帝保佑，一個多麼健康的人，不料卻死了！還沒有過六十歲呢&mdash&mdash此人本可以活到一百歲！&rdquo &ldquo大家都是要死的，誰什麼時候死，由上帝決定！&rdquo彼拉蓋娅·伊格納季耶夫娜歎口氣說，&ldquo這家死了人，而赫洛皮夫家卻忙于辦洗禮，據說安娜·安德烈耶夫娜又要分娩了，已經是第六胎了。
&rdquo &ldquo何止是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一人呢！&rdquo女主人說道，&ldquo她的兄弟就要結婚，接着就要生孩子&mdash&mdash還不知道要生多少呢！小的要長大，也要結婚。
閨女也要出嫁，到哪兒去找未婚夫啊？如今，大家都要陪嫁，還要現錢呢&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們都說些什麼？&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走過來問道。
&ldquo我們在說&hellip&hellip&rdquo 于是大家又把剛才說過的事兒給他重複一遍。
&ldquo瞧，人生就是如此！&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用一種教誨的口吻說道，&ldquo有的人死，有的人生孩子，有的人結婚，而我們則越來越老了，不僅一年一年，而且一天一天都不一樣！為什麼是這樣呢？如果每天都跟昨天一個樣，昨天跟明天一個樣，這該多好啊&hellip&hellip真叫人難受，一想到&hellip&hellip&rdquo &ldquo老的更老，小的長大。
&rdquo有一個人在角落裡像沒有睡醒似的說。
&ldquo要多向上帝祈禱，别的什麼也别去想！&rdquo女主人嚴厲地說。
&ldquo對，對，&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膽怯地迅速表示同意。
他本來還想發一番議論，現在卻在屋裡來回踱起步來。
大家又沉默了很久，隻聽見做針線活的人來回扯線的聲音。
有時女主人出來打破沉默。
&ldquo是的，天黑了，&rdquo她說，&ldquo上帝保佑，我們等待着聖誕節快點到來，那時客人也将到來，将快快活活一番，一個晚上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如果馬拉尼娅·彼得羅夫娜來了，那才熱鬧呢！她的花樣可多了！化錫化蠟算命啦，跳龍門啦，我那些農村女孩子準瘋得不像樣子。
她各種遊戲都想得出來&hellip&hellip真的！&rdquo &ldquo是呀，一位上流社會的太太嘛！&rdquo其中一個人指出，&ldquo前年她還想出了一個高坡滑雪的鬼主意，結果盧卡·薩維奇的眉骨都摔傷了&hellip&hellip&rdquo 忽然，大家為之一怔，看了看薩維奇，并哈哈大笑起來。
&ldquo你這是怎麼一回事，盧卡·薩維奇？來，給我們說一說！&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說，他也笑得要死。
大家不停地大笑，把伊留沙吵醒了，他也跟着哈哈大笑。
&ldquo有什麼好說的！&rdquo盧卡·薩維奇不好意思地說，&ldquo這純粹是阿列克謝·納烏梅奇的捏造，根本沒有那回事！&rdquo &ldquo咳！&rdquo大家異口同聲地說，&ldquo怎麼會沒有那回事呢？難道我們都死了嗎&hellip&hellip瞧你的額頭，那傷疤現在還看得見呢&hellip&hellip&rdquo 于是大家又哈哈大笑起來。
&ldquo你們都笑什麼呀？&rdquo盧卡·薩維奇極力要從笑聲的間歇中把話說出來，&ldquo我本來&hellip&hellip也不至于&hellip&hellip這是瓦西卡這個壞蛋&hellip&hellip他把舊雪橇塞給我&hellip&hellip我一滑它就散架了&hellip&hellip于是我就&hellip&hellip&rdquo 大家的笑聲蓋住了他的說話聲。
他徒然地想把自己摔跤的經過講完，哈哈大笑聲從大客廳湧出來，傳到了門廳，傳到了女仆室，淹沒了整個房子。
大家回想起這件滑稽可笑的事情，都齊聲大笑，笑了很久，就像奧林匹斯山衆神開懷大笑一樣，非語言所能表達。
笑聲剛剛落下，一旦有人接個茬兒，全場哄笑聲又起。
最後勉強平靜下來了。
&ldquo那麼你今年還去滑雪嗎，盧卡·薩維奇？&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沉默一會兒後，問道。
又爆發了一次哄笑，這次哄笑持續了約十分鐘。
&ldquo要不要叫安季普齋戒期準備一個高坡？&rdquo老奧勃洛莫夫忽然又說，&ldquo我去跟他說，盧卡·薩維奇非常喜歡滑雪，就盼着&hellip&hellip&rdquo 大家的哄笑使得他沒有把話說完。
&ldquo那小雪橇&hellip&hellip還行嗎？&rdquo在座的人中有人問道，此人已笑得差一點說不出話來了。
又是一陣笑聲。
大家笑了很久，終于漸漸地安靜下來，有的拭眼淚，有的擤鼻涕，有的死命地咳嗽、吐痰，并困難地說： &ldquo啊喲，上帝呀！一口痰要把我憋死了&hellip&hellip當時真是可笑極了！罪過啊！他摔得趴在地上，長袍的衣襟都開了&hellip&hellip&rdquo 這時出現了最後一次的持續時間最長的哄笑，随後笑聲漸漸地消失了，這個人喘口氣，那個人打個哈欠，嘴裡還嘟哝兩句，不過大家終于沉默了。
于是又像先前一樣隻聽見挂鐘鐘擺的笃笃聲、老奧勃洛莫夫穿着長筒皮靴來回踱步的聲音，還有輕輕地用牙齒扯斷線頭的聲音。
突然，伊裡亞·伊萬諾維奇在屋子中間站住，摸着鼻尖，顯出一種驚慌的神色。
&ldquo什麼倒黴事兒？瞧！&rdquo他說，&ldquo準是有人死了！我的鼻子怎麼發癢呢&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哎呀，上帝呀！&rdquo他的妻子兩手一拍說道，&ldquo鼻尖發癢怎麼就會死人呢？鼻梁發癢才會死人。
你呀，伊裡亞·伊萬諾維奇，真沒有記性！你若是在人家那兒或客人面前這麼說，可就要丢人現眼了。
&rdquo &ldquo那麼鼻尖發癢意味着什麼呢？&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難為情地問道。
&ldquo那是聞到酒味了，怎麼能說要死人呢？&rdquo &ldquo我都弄糊塗啦！&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說，&ldquo又是鼻子旁邊癢，又是鼻子尖兒癢，又是眉毛發癢&hellip&hellip哪能記得住呢？&rdquo &ldquo鼻子旁邊癢，&rdquo他妻子接過話說，&ldquo意味着有什麼消息；眉毛癢是要流淚；額頭癢，要給别人鞠躬；左邊癢，要給女人鞠躬；右邊癢，要給男人鞠躬；耳朵癢，表示要下雨；嘴唇癢，是要親嘴；胡子癢，有人送小禮物；肘部癢，要在新地方睡覺；腳底癢，表示要上路&hellip&hellip&rdquo &ldquo嘿，彼拉蓋娅·伊萬諾夫娜，你真是好樣的！&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說，&ldquo等到奶油跌價時，是不是就該後腦殼發癢了&hellip&hellip&rdquo 太太們笑了起來，并交頭接耳，有些男人也露出微笑，眼看又要笑聲大作，可是就在這一刻，房子裡發出一種類似狗和貓打架之類的惱人的聲音，原來是挂鐘要打點了。
&ldquo唉，都九點啦！&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驚喜地說，&ldquo瞧，不知不覺時間都過去了。
喂，瓦西卡！萬卡！莫季卡！&rdquo 三個睡意蒙眬的仆人出來了。
&ldquo怎麼還不把桌子擺上呢？&rdquo老奧勃洛莫夫既吃驚又惱火地問道，&ldquo都沒有把主人的事放在心上！幹嗎還站着？快去，拿伏特加酒來！&rdquo &ldquo瞧，這就是鼻尖發癢的原因！&rdquo彼拉蓋娅·伊萬諾夫娜連忙地說，&ldquo你就要聞到酒香，就要喝酒了。
&rdquo 吃完飯後，他們彼此相互接吻，畫十字，然後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裡。
這些無憂無慮的人又要進入夢鄉了。
伊裡亞·伊裡奇在夢中看見的不是一個兩個這樣的夜晚，而是一星期又一星期，一個月又一個月，一年又一年，他們的所有白天黑夜都是這樣度過的。
任何東西都改變不了這種單調的生活，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自己并不覺得這種生活不好，因為他們從沒有想象過有另一種生活，即使他們想象過，那也會唯恐避之不及。
他們不想過另一種生活，壓根兒就不喜歡另一種生活。
如果客觀形勢使他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不管怎麼樣的變化，他們也會感到遺憾。
如果明天不像今天，後天不像明天的話，他們就會感到非常痛苦。
别的人都總想過多種多樣的、千變萬化的生活，希望生活中充滿許多意外，但他們幹嗎要這樣呢？别的人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吧，這與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毫不相幹，别的人願意怎樣生活就怎樣生活好了。
要知道，各種各樣的意外事，即使是好的，也會招來許多麻煩：需要你去張羅、操心、奔跑，讓你坐不下來；買賣啦，寫啦，算啦&mdash&mdash一句話，不停地轉吧，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幾十年他們都是這樣打瞌睡，打哈欠，或者講些農村的幽默故事，逗逗笑，或者聚在一起，講講各自在夢裡夢見了什麼。
若是一個可怕的夢，大家就悶悶不樂，真的害怕起來。
如果是預兆性的夢，或吉或兇，大家的心情也就為之或喜或悲，都不是假裝的。
如果夢要求遵循什麼征兆，那麼他們就會立即采取積極措施。
不說夢，他們就玩傻瓜、釣主等撲克遊戲，過節時則與客人玩波士頓牌戲，玩大牌陣，或者猜婚事&mdash&mdash紅桃王遇梅花皇後就預言要結婚。
有時無足輕重的娜塔麗娅·法捷耶夫娜也來做客，一住就是一星期、兩星期。
老太太們總是上家長下家短地扯一通，這家過得怎麼樣，那家有什麼事情，她們不僅幹預别人的家事和私生活，甚至要鑽到别人的心裡去，打聽每個人的心思和念頭，咒罵、指責那些不合格的，特别是不忠實的丈夫，然後便重新數一遍各種喜慶的日子，包括命名日、受洗日、生育日，誰拿什麼去款待客人，請了誰，沒有請誰。
說這些說累了後，老太太們便開始顯擺各自新購買的東西：連衣裙，鬥篷式的女外衣，乃至裙子、襪子。
女主人還要把家織的布、家紡的線、花邊等拿出來炫耀一番。
等這個話題也說盡了，她們便隻有坐下來喝喝咖啡，喝喝茶，吃點兒蜜餞，接着就一片靜默了。
她們相互打量着坐了很久，間或有人深深地歎口氣，有時她們中還會有人哭起來。
&ldquo哎呀，你怎麼啦，我的老媽媽？&rdquo另一位就會驚恐地問道。
&ldquo親愛的，我心裡難受！&rdquo那位哭泣的太太深深地歎口氣說，&ldquo我們這些該死的人觸怒了上帝，不會有好結果的。
&rdquo &ldquo哎呀，親愛的，你可别吓唬人！&rdquo女主人打斷她說。
&ldquo真的，真的，&rdquo那女人繼續說，&ldquo末日到了，民要攻打民，國要攻打國&hellip&hellip世界末日到了！&rdquo娜塔麗娅·法捷耶夫娜終于說了出來，倆人便都傷心地哭了。
娜塔麗娅·法捷耶夫娜做出這種結論沒有任何根據，這一年沒有誰攻打誰，甚至彗星也沒有出現過，可是老太太們往往還是有一種疑惑不解的預感。
這種消磨時間的方式偶爾也會被一些意外的事件所破壞，例如一家老小全中了煤氣。
在整個大院裡和村子裡，除煤氣中毒外，幾乎沒有聽說過有什麼其他疾病，隻是有什麼人在黑夜裡撞到什麼尖東西上碰傷了，什麼人從幹草堆上滾了下來，或者從房頂上掉下來一塊木闆，砸傷了某某人的腦袋。
不過這類事情發生得很少，而且大家都有對付這類意外事件的可靠的土辦法：跌傷的地方可以用淡水海綿或者原葉當歸揉一揉，給患者喝一點聖水或者念幾句咒語，便沒有事了。
但是煤氣中毒卻常常發生，那時大家都倒在床上，隻聽見歎氣聲、呻吟聲，有的用黃瓜蓋住腦門，并用毛巾包紮起來，有的拿酸果蔓塞住耳朵，并聞聞洋姜，有的穿一件襯衣跑到嚴寒裡去，有的人幹脆不省人事地倒在地闆上。
這種事周期性地每月總要發生一兩次，因為他們不喜歡讓熱氣白白地從煙囪裡放走，不喜歡在火勢正旺的時候，就把火爐門關上，因
不過這種狂妄行為，在他們那個地方幾乎沒有發生過，因為隻有那種被大家認為是不可救藥的無恥之徒才會這樣做，而這樣的客人是不會有人放他進院子的。
不，這個地方沒有這樣的風氣。
這裡的客人不等主人三請，是不會動手的。
他非常明白，第一請多半是請你拒絕吃敬讓的酒和菜。
也不是任何客人到來時，都點兩支蠟燭，因為蠟燭是花錢到城裡買的，跟其他采購來的物品一樣，女主人親自把它鎖起來。
燃剩的蠟燭頭也認真數過，收藏起來。
這裡的人們一般都不喜歡花錢，不管這東西多麼需要，隻要是得花錢買，他們就很心疼，即使花錢不多，也是這樣。
若是要花一大筆錢，他們就會歎息、叫喊、罵人。
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都同意甯願忍受各種不便也不要花錢，他們甚至習慣地不認為種種不便為不便。
正因為這樣，客廳裡的沙發早已污迹斑斑了；正因為這樣，伊裡亞·伊萬諾維奇的皮圈椅也已名不副實，變成樹皮或者繩子的了，隻在椅背上還剩一塊皮子，其他部分早在五年前就已開裂并且脫落了；也可能正因為這樣，大門才越來越歪，階梯也搖搖晃晃。
哪怕是買最需要的東西，要他們立即付二三百或者五百盧布的話，那幾乎就等于要他們自殺。
當老奧勃洛莫夫聽說郊區一個年輕的地主到莫斯科去花三百盧布買了一打襯衣，花二十五盧布買了一雙皮靴，又花四十盧布買了一件婚禮上穿的西服背心時，他神色驚慌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并連連地說：&ldquo應該把這小子送到牢裡去。
&rdquo 關于政治經濟學方面的種種理論，諸如必須快速地活躍資本流通、提高生産率、商品交換等，他們都認為不屑一顧。
他們頭腦簡單，隻知道采用單一的利用資本的方法&mdash&mdash存放在櫃子裡。
以各種不同姿态坐在客廳圈椅裡的主人和常來的客人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他們多半是沉默不語，因為他們彼此天天見面，頭腦裡的一些寶貝早都已經相互抛光用盡了，而吸收的新東西又很少。
周圍很安靜，隻聽見伊裡亞·伊萬諾維奇穿的那雙笨重的家制皮靴走路的聲音，還聽見裝在匣子裡的挂鐘鐘擺的不很響亮的笃笃聲，彼拉蓋娅·伊格納季耶夫娜或納斯塔西娅·伊萬諾夫娜有時用手或牙齒扯斷線頭的聲音。
他們常常這樣一待就是半個小時，這時可能有人打個哈欠，在嘴上畫個十字，低聲地說一句：&ldquo上帝饒恕！&rdquo 接着坐在旁邊那人也打了個哈欠，然後下一個人也像聽到了命令似的慢慢地張開了嘴，于是便一個一個接下去。
這一由空氣和肺部組成的有傳染力的遊戲傳給了所有的人，有的人還流出了眼淚。
或者是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走到窗前，向外邊看了一眼，帶點驚訝地說： &ldquo才五點，外面就那麼黑了！&rdquo &ldquo是的，&rdquo有人回答說，&ldquo這個季節就是黑得早，開始晝短夜長了。
&rdquo 到了春天，人們又驚喜起來，因為白天又開始變長了。
你若是問他們，白天長了對他們有啥好處，他們卻說不上來。
于是他們又沉默了。
如果有人去摘燭花，而燭火忽然滅了，大家就會哆嗦一下。
這時準有人會說：&ldquo不速之客到！&rdquo 話題往往就從這裡展開了。
&ldquo這個來客是誰？&rdquo女主人問道，&ldquo是納斯塔西娅或法捷耶夫娜嗎？喲，要是她就好了！不對，她不到節前是不會來的。
她真要來了，我該多高興啊！我們倆又可以親親熱熱地、盡情地傾訴了！還可以一起去做早禱和午禱&hellip&hellip不過，我可沒有她能耐！雖然我比她年輕，我卻站不了她那麼長的時間！&rdquo &ldquo她是哪天回去的？&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問道，&ldquo好像是過了聖以利亞節吧？&rdquo &ldquo都說些什麼，伊裡亞·伊萬諾維奇，你老是颠三倒四的！上一次她還沒到七七節就走了。
&rdquo妻子糾正他。
&ldquo好像聖彼得節齋戒期她還在這裡。
&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不同意地說。
&ldquo你總是這樣！&rdquo妻子責怪地說，&ldquo你是擡杠，自找沒趣&hellip&hellip&rdquo &ldquo聖彼得節齋戒期她怎麼不在呢？當時還烤蘑菇餡餅來着，她喜歡&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是瑪麗娅·奧尼西莫夫娜，她喜歡吃蘑菇餡餅，你連這也記不清。
而且瑪麗娅·奧尼西莫夫娜也不是在聖以利亞節前來的，而是在普羅霍爾節和尼卡諾爾節前來的。
&rdquo 他們計算時間都是根據節日，根據年度的季節，根據各種不同的家庭事件，從不按着月份和日期。
這也許是因為，除了老奧勃洛莫夫本人之外，其他人都弄不清楚月份的名稱和日子的順序。
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被妻子說得無言以對，于是整個場合又變得死氣沉沉了。
趴在母親背上的伊留沙也打起盹兒來，有時甚至睡着了。
後來有一位客人深深地歎一口氣說：&ldquo唉，瑪麗娅·奧尼西莫夫娜的丈夫瓦西裡·福米奇，上帝保佑，一個多麼健康的人，不料卻死了！還沒有過六十歲呢&mdash&mdash此人本可以活到一百歲！&rdquo &ldquo大家都是要死的，誰什麼時候死，由上帝決定！&rdquo彼拉蓋娅·伊格納季耶夫娜歎口氣說，&ldquo這家死了人，而赫洛皮夫家卻忙于辦洗禮，據說安娜·安德烈耶夫娜又要分娩了，已經是第六胎了。
&rdquo &ldquo何止是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一人呢！&rdquo女主人說道，&ldquo她的兄弟就要結婚，接着就要生孩子&mdash&mdash還不知道要生多少呢！小的要長大，也要結婚。
閨女也要出嫁，到哪兒去找未婚夫啊？如今，大家都要陪嫁，還要現錢呢&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們都說些什麼？&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走過來問道。
&ldquo我們在說&hellip&hellip&rdquo 于是大家又把剛才說過的事兒給他重複一遍。
&ldquo瞧，人生就是如此！&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用一種教誨的口吻說道，&ldquo有的人死，有的人生孩子，有的人結婚，而我們則越來越老了，不僅一年一年，而且一天一天都不一樣！為什麼是這樣呢？如果每天都跟昨天一個樣，昨天跟明天一個樣，這該多好啊&hellip&hellip真叫人難受，一想到&hellip&hellip&rdquo &ldquo老的更老，小的長大。
&rdquo有一個人在角落裡像沒有睡醒似的說。
&ldquo要多向上帝祈禱，别的什麼也别去想！&rdquo女主人嚴厲地說。
&ldquo對，對，&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膽怯地迅速表示同意。
他本來還想發一番議論，現在卻在屋裡來回踱起步來。
大家又沉默了很久，隻聽見做針線活的人來回扯線的聲音。
有時女主人出來打破沉默。
&ldquo是的，天黑了，&rdquo她說，&ldquo上帝保佑，我們等待着聖誕節快點到來，那時客人也将到來，将快快活活一番，一個晚上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如果馬拉尼娅·彼得羅夫娜來了，那才熱鬧呢！她的花樣可多了！化錫化蠟算命啦，跳龍門啦，我那些農村女孩子準瘋得不像樣子。
她各種遊戲都想得出來&hellip&hellip真的！&rdquo &ldquo是呀，一位上流社會的太太嘛！&rdquo其中一個人指出，&ldquo前年她還想出了一個高坡滑雪的鬼主意，結果盧卡·薩維奇的眉骨都摔傷了&hellip&hellip&rdquo 忽然，大家為之一怔，看了看薩維奇，并哈哈大笑起來。
&ldquo你這是怎麼一回事，盧卡·薩維奇？來，給我們說一說！&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說，他也笑得要死。
大家不停地大笑，把伊留沙吵醒了，他也跟着哈哈大笑。
&ldquo有什麼好說的！&rdquo盧卡·薩維奇不好意思地說，&ldquo這純粹是阿列克謝·納烏梅奇的捏造，根本沒有那回事！&rdquo &ldquo咳！&rdquo大家異口同聲地說，&ldquo怎麼會沒有那回事呢？難道我們都死了嗎&hellip&hellip瞧你的額頭，那傷疤現在還看得見呢&hellip&hellip&rdquo 于是大家又哈哈大笑起來。
&ldquo你們都笑什麼呀？&rdquo盧卡·薩維奇極力要從笑聲的間歇中把話說出來，&ldquo我本來&hellip&hellip也不至于&hellip&hellip這是瓦西卡這個壞蛋&hellip&hellip他把舊雪橇塞給我&hellip&hellip我一滑它就散架了&hellip&hellip于是我就&hellip&hellip&rdquo 大家的笑聲蓋住了他的說話聲。
他徒然地想把自己摔跤的經過講完，哈哈大笑聲從大客廳湧出來，傳到了門廳，傳到了女仆室，淹沒了整個房子。
大家回想起這件滑稽可笑的事情，都齊聲大笑，笑了很久，就像奧林匹斯山衆神開懷大笑一樣，非語言所能表達。
笑聲剛剛落下，一旦有人接個茬兒，全場哄笑聲又起。
最後勉強平靜下來了。
&ldquo那麼你今年還去滑雪嗎，盧卡·薩維奇？&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沉默一會兒後，問道。
又爆發了一次哄笑，這次哄笑持續了約十分鐘。
&ldquo要不要叫安季普齋戒期準備一個高坡？&rdquo老奧勃洛莫夫忽然又說，&ldquo我去跟他說，盧卡·薩維奇非常喜歡滑雪，就盼着&hellip&hellip&rdquo 大家的哄笑使得他沒有把話說完。
&ldquo那小雪橇&hellip&hellip還行嗎？&rdquo在座的人中有人問道，此人已笑得差一點說不出話來了。
又是一陣笑聲。
大家笑了很久，終于漸漸地安靜下來，有的拭眼淚，有的擤鼻涕，有的死命地咳嗽、吐痰，并困難地說： &ldquo啊喲，上帝呀！一口痰要把我憋死了&hellip&hellip當時真是可笑極了！罪過啊！他摔得趴在地上，長袍的衣襟都開了&hellip&hellip&rdquo 這時出現了最後一次的持續時間最長的哄笑，随後笑聲漸漸地消失了，這個人喘口氣，那個人打個哈欠，嘴裡還嘟哝兩句，不過大家終于沉默了。
于是又像先前一樣隻聽見挂鐘鐘擺的笃笃聲、老奧勃洛莫夫穿着長筒皮靴來回踱步的聲音，還有輕輕地用牙齒扯斷線頭的聲音。
突然，伊裡亞·伊萬諾維奇在屋子中間站住，摸着鼻尖，顯出一種驚慌的神色。
&ldquo什麼倒黴事兒？瞧！&rdquo他說，&ldquo準是有人死了！我的鼻子怎麼發癢呢&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哎呀，上帝呀！&rdquo他的妻子兩手一拍說道，&ldquo鼻尖發癢怎麼就會死人呢？鼻梁發癢才會死人。
你呀，伊裡亞·伊萬諾維奇，真沒有記性！你若是在人家那兒或客人面前這麼說，可就要丢人現眼了。
&rdquo &ldquo那麼鼻尖發癢意味着什麼呢？&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難為情地問道。
&ldquo那是聞到酒味了，怎麼能說要死人呢？&rdquo &ldquo我都弄糊塗啦！&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說，&ldquo又是鼻子旁邊癢，又是鼻子尖兒癢，又是眉毛發癢&hellip&hellip哪能記得住呢？&rdquo &ldquo鼻子旁邊癢，&rdquo他妻子接過話說，&ldquo意味着有什麼消息；眉毛癢是要流淚；額頭癢，要給别人鞠躬；左邊癢，要給女人鞠躬；右邊癢，要給男人鞠躬；耳朵癢，表示要下雨；嘴唇癢，是要親嘴；胡子癢，有人送小禮物；肘部癢，要在新地方睡覺；腳底癢，表示要上路&hellip&hellip&rdquo &ldquo嘿，彼拉蓋娅·伊萬諾夫娜，你真是好樣的！&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說，&ldquo等到奶油跌價時，是不是就該後腦殼發癢了&hellip&hellip&rdquo 太太們笑了起來，并交頭接耳，有些男人也露出微笑，眼看又要笑聲大作，可是就在這一刻，房子裡發出一種類似狗和貓打架之類的惱人的聲音，原來是挂鐘要打點了。
&ldquo唉，都九點啦！&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驚喜地說，&ldquo瞧，不知不覺時間都過去了。
喂，瓦西卡！萬卡！莫季卡！&rdquo 三個睡意蒙眬的仆人出來了。
&ldquo怎麼還不把桌子擺上呢？&rdquo老奧勃洛莫夫既吃驚又惱火地問道，&ldquo都沒有把主人的事放在心上！幹嗎還站着？快去，拿伏特加酒來！&rdquo &ldquo瞧，這就是鼻尖發癢的原因！&rdquo彼拉蓋娅·伊萬諾夫娜連忙地說，&ldquo你就要聞到酒香，就要喝酒了。
&rdquo 吃完飯後，他們彼此相互接吻，畫十字，然後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裡。
這些無憂無慮的人又要進入夢鄉了。
伊裡亞·伊裡奇在夢中看見的不是一個兩個這樣的夜晚，而是一星期又一星期，一個月又一個月，一年又一年，他們的所有白天黑夜都是這樣度過的。
任何東西都改變不了這種單調的生活，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自己并不覺得這種生活不好，因為他們從沒有想象過有另一種生活，即使他們想象過，那也會唯恐避之不及。
他們不想過另一種生活，壓根兒就不喜歡另一種生活。
如果客觀形勢使他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不管怎麼樣的變化，他們也會感到遺憾。
如果明天不像今天，後天不像明天的話，他們就會感到非常痛苦。
别的人都總想過多種多樣的、千變萬化的生活，希望生活中充滿許多意外，但他們幹嗎要這樣呢？别的人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吧，這與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毫不相幹，别的人願意怎樣生活就怎樣生活好了。
要知道，各種各樣的意外事，即使是好的，也會招來許多麻煩：需要你去張羅、操心、奔跑，讓你坐不下來；買賣啦，寫啦，算啦&mdash&mdash一句話，不停地轉吧，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幾十年他們都是這樣打瞌睡，打哈欠，或者講些農村的幽默故事，逗逗笑，或者聚在一起，講講各自在夢裡夢見了什麼。
若是一個可怕的夢，大家就悶悶不樂，真的害怕起來。
如果是預兆性的夢，或吉或兇，大家的心情也就為之或喜或悲，都不是假裝的。
如果夢要求遵循什麼征兆，那麼他們就會立即采取積極措施。
不說夢，他們就玩傻瓜、釣主等撲克遊戲，過節時則與客人玩波士頓牌戲，玩大牌陣，或者猜婚事&mdash&mdash紅桃王遇梅花皇後就預言要結婚。
有時無足輕重的娜塔麗娅·法捷耶夫娜也來做客，一住就是一星期、兩星期。
老太太們總是上家長下家短地扯一通，這家過得怎麼樣，那家有什麼事情，她們不僅幹預别人的家事和私生活，甚至要鑽到别人的心裡去，打聽每個人的心思和念頭，咒罵、指責那些不合格的，特别是不忠實的丈夫，然後便重新數一遍各種喜慶的日子，包括命名日、受洗日、生育日，誰拿什麼去款待客人，請了誰，沒有請誰。
說這些說累了後，老太太們便開始顯擺各自新購買的東西：連衣裙，鬥篷式的女外衣，乃至裙子、襪子。
女主人還要把家織的布、家紡的線、花邊等拿出來炫耀一番。
等這個話題也說盡了，她們便隻有坐下來喝喝咖啡，喝喝茶，吃點兒蜜餞，接着就一片靜默了。
她們相互打量着坐了很久，間或有人深深地歎口氣，有時她們中還會有人哭起來。
&ldquo哎呀，你怎麼啦，我的老媽媽？&rdquo另一位就會驚恐地問道。
&ldquo親愛的，我心裡難受！&rdquo那位哭泣的太太深深地歎口氣說，&ldquo我們這些該死的人觸怒了上帝，不會有好結果的。
&rdquo &ldquo哎呀，親愛的，你可别吓唬人！&rdquo女主人打斷她說。
&ldquo真的，真的，&rdquo那女人繼續說，&ldquo末日到了，民要攻打民，國要攻打國&hellip&hellip世界末日到了！&rdquo娜塔麗娅·法捷耶夫娜終于說了出來，倆人便都傷心地哭了。
娜塔麗娅·法捷耶夫娜做出這種結論沒有任何根據，這一年沒有誰攻打誰，甚至彗星也沒有出現過，可是老太太們往往還是有一種疑惑不解的預感。
這種消磨時間的方式偶爾也會被一些意外的事件所破壞，例如一家老小全中了煤氣。
在整個大院裡和村子裡，除煤氣中毒外，幾乎沒有聽說過有什麼其他疾病，隻是有什麼人在黑夜裡撞到什麼尖東西上碰傷了，什麼人從幹草堆上滾了下來，或者從房頂上掉下來一塊木闆，砸傷了某某人的腦袋。
不過這類事情發生得很少，而且大家都有對付這類意外事件的可靠的土辦法：跌傷的地方可以用淡水海綿或者原葉當歸揉一揉，給患者喝一點聖水或者念幾句咒語，便沒有事了。
但是煤氣中毒卻常常發生，那時大家都倒在床上，隻聽見歎氣聲、呻吟聲，有的用黃瓜蓋住腦門，并用毛巾包紮起來，有的拿酸果蔓塞住耳朵，并聞聞洋姜，有的穿一件襯衣跑到嚴寒裡去，有的人幹脆不省人事地倒在地闆上。
這種事周期性地每月總要發生一兩次，因為他們不喜歡讓熱氣白白地從煙囪裡放走，不喜歡在火勢正旺的時候，就把火爐門關上，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