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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怪事主宰着。

     當時的人感到生活很可怕,沒有保障,走出家門就有危險,一不留心就會讓野獸撕碎了,被強盜殺了,讓兇惡的鞑靼人搶光了,或者就是完全失蹤了。

     要不就是突然出現異樣的天象,如火柱、火球,在新的墳頭上燃起火光;或者在森林裡有人走動,好像手裡還提着一盞燈,發出可怕的笑聲,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人類本身也有許多不可理解的現象:一個人活着,活了很久,也生活得很好,卻忽然說起狂話來,或者怪聲怪調地喊叫,或者深夜漫遊;另一個人則無緣無故地痙攣起來,在地上打滾。

    而在這些現象發生之前,一隻母雞竟像公雞一樣打起鳴來,一隻烏鴉在屋頂上呱呱叫了幾聲。

     軟弱的人驚慌失措,恐懼地左顧右盼起來,到想象中去尋找開啟大自然和他自己周圍的種種奧秘的鑰匙。

     也許是夢,是長久沉靜的懶散生活,是脫離運動及一切實際存在的恐懼、冒險、危難等等迫使人在大自然中間創造出另一個虛幻的世界,并在其中為自己的空洞的大腦尋找消遣和快樂,或者給某些客觀情況的平常偶合和存在于自身之外的現象的成因尋找謎底。

     我們的可憐的祖先在摸索中生活。

    他們沒有讓自己的意志長上翅膀,也不能抑制它。

    對于種種不便和邪惡,他們隻能天真地表示驚訝和吃驚,隻好從不會說話、不能理解的自然現象去尋找答案。

     他們認為,死神的出現是因為上次在擡死人出門時,沒有讓他的腳先出去,而是讓頭部先出去。

    火災的發生是因為有狗在窗戶底下狂吠了三夜。

    因此他們要設法做到,擡死人出門時,必須腳先出門,可是他們還像原來那樣地吃喝,還像原先那樣睡在草地上,把狂吠的狗打一頓,或者把它趕出院外,而松明的火星照樣落在腐朽地闆的裂縫裡。

     就是在今天,生活在沒有虛構的嚴格現實中的俄羅斯人仍舊喜歡這些誘人的古代傳說,而且還可能長久地相信它們。

     小奧勃洛莫夫聽了保姆講這些關于俄羅斯的金羊毛和火鳥的故事,關于魔堡的機關和密室時,時而精神抖擻,把自己想象為建立奇迹的英雄(雖然也會心驚肉跳),時而又為勇士的失敗而痛苦。

     一個故事接着一個故事,保姆講得熱情洋溢,繪聲繪色,十分入迷,甚至充滿靈感,因為多半是她自己也相信這些故事。

    老婆子眼睛發亮,激動地搖頭晃腦,聲音也高得異乎尋常。

     被神秘的恐怖氣氛所包圍的小奧勃洛莫夫緊緊地依偎着保姆,兩眼含着淚水。

     當講到死人半夜從墳墓裡爬出來,或者一個人被妖怪囚禁起來,或者裝上一條木腿的熊在村子裡四處尋找它那條被砍斷的腿時,孩子就被吓得毛骨悚然。

    他那幼稚的想象力時而凝固,時而沸騰;他體驗着一種既苦又甜的病态感覺,神經繃得像琴弦一樣緊張。

     當保姆陰郁地重複熊的話:咿呀,咿呀,我裝上椴木假腿,走遍了村莊,所有的娘兒們都睡着了,隻有一人沒有睡,她坐在我的皮上,煮我的肉,拿我的毛紡線,等等。

    當熊終于走進農舍,準備捉住斷去它的腿的人時,小奧勃洛莫夫受不了了,全身發抖,尖叫一聲撲到保姆的懷裡。

    他被吓得滿臉淚水,同時又高興地哈哈大笑,因為他沒有被熊抓去,而是躺在炕上,在保姆的身邊。

     在小孩子的想象裡留下了許多奇怪的幻影,恐懼和苦悶長久地甚至可能是永遠地埋在了他的靈魂中。

    他憂郁地環顧四周,在生活中看見的盡是傷害和災難,老幻想着那個美利特裡薩·基爾彼季耶夫娜生活的地方,那是一個多麼美好的白吃白穿的地方&hellip&hellip 童話不僅影響了奧勃洛莫夫田莊的小孩子,也影響成年人,甚至對他們的一生都有影響。

    這一家子人也好,村裡的人也好,從老爺太太到強壯的鐵匠塔拉斯,所有的人到了黑夜都怕得心驚肉跳,那時在他們的眼裡任何一棵樹都變成了巨人,任何一叢灌木都成了一個賊窩。

     百葉窗咔嚓一響、風吹煙囪發出的嘯聲,都會使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吓得臉色蒼白。

    主顯節晚上十點一過,誰也不敢一個人出門;複活節前夕,誰也不敢進馬廄,生怕碰見家神。

     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對什麼都信,既相信有變形的妖精,也相信有死鬼。

    若是有人對他們說,地裡有一垛麥稭在走動,他們也會不假思索地信以為真。

    若是有人放風說,這綿羊不是一隻綿羊,而是别的什麼東西,或者說某某馬爾法或斯捷潘尼達是妖婦,他們就會害怕起來。

    他們從不想去問問,為什麼這綿羊不是綿羊,為什麼馬爾法會變成妖婦;更有甚者,他們會群起而攻擊那些對此産生懷疑的人。

    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就是這樣深深地相信神奇的事情! 伊裡亞·伊裡奇後來也知道,世界結構本是很簡單,死人是不會從墳墓裡走出來的,而巨人一旦出現立即就會被拉到雜耍場去,強盜則會被關進牢裡。

    但是,即使他不像過去那麼相信神鬼了,總還留下了某些恐懼和不可理解的苦惱的積澱。

     伊裡亞·伊裡奇明白,天災人禍并不是來自妖魔鬼怪,但是妖魔鬼怪究竟是什麼樣,他并不知道。

    他依然常常擔心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就是現在,要是他獨自留在黑暗的屋子裡或者看見死人,也還會受兒時留在心靈深處的不祥之感的影響而戰戰兢兢。

    早晨他還嘲笑自己害怕,到了晚上卻又怕得臉色發白。

     伊裡亞·伊裡奇忽然看到了十三歲或十四歲時的自己。

     他當時在離奧勃洛莫夫田莊約五俄裡遠的維爾赫廖沃村讀書。

    田莊的管事是德國人施托爾茨,他在當地辦了這所規模不大的郊區貴族子弟寄宿學校。

     德國管家有個兒子叫安德烈,幾乎與奧勃洛莫夫同年。

    還有一個男孩,由于患淋巴結核,幾乎沒有上學,整個童年時代都用繃帶包着眼睛或耳朵,他老是暗自哭泣,因為他不在祖母身邊,而是寄人籬下,生活在一群歹徒中間,所以沒有人疼他,也沒有人給他做他喜歡吃的肉餡餅。

     當時,這所寄宿學校裡隻有這幾個孩子。

     沒有辦法,父母親隻能把寶貝兒子伊留沙送去讀書。

    孩子哭鬧、耍脾氣,但最後還是送去了。

     與所有的德國人一樣,這個德國管家是一位辦事認真務實的人。

    要是奧勃洛莫夫田莊離維爾赫廖沃村有五百俄裡遠的話,也許伊留沙真能好好學點東西,可是現在這樣他能學啥呢?維爾赫廖沃村擺脫不掉奧勃洛莫夫田莊的氣氛、生活方式和習慣的影響。

    其實,這個村子曾經也是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一部分,除施托爾茨一家外,到處都是奧勃洛莫夫式的那種原始人的懶惰、憨厚、沉寂和靜止。

     讀書之前,小奧勃洛莫夫的頭腦和心靈就已填滿了奧勃洛莫夫田莊生活的各種畫面、場景和風尚。

    誰知道這種意識的種子在小孩的頭腦中會多早地開始發育?又如何去跟蹤那些最初的觀念和印象在幼小心靈中的誕生情況呢? 也許在孩子剛會說話,也許在孩子還根本不會說話,甚至不會走路,隻會以成年人所謂呆闆的無言的目光看着一切的時候,他就已經看見了并猜測到了他周圍現象的意義和聯系,隻是他還無法向自己、也無法向别人說出來罷了。

     也許,伊留沙早就注意到而且明白人們在他面前說的話和做的事:他父親穿一條波斯絨褲、一件深棕色的呢子棉上衣,成天隻知道反背着雙手在屋子裡從這一角走到那一角,聞鼻煙,擤鼻涕;而母親則隻知道喝了咖啡再喝茶,喝了茶該吃飯;父母親都從不想去查對一下收割了多少糧食,也不懲罰辦事不力的人,但是當他需要手帕時,若不能及時遞給他的話,他可要大罵仆人沒有規矩,甚至把全家鬧得底朝天。

     也許小孩的幼小的頭腦早已斷定,就應當像他周圍的人那樣去生活。

    他能有什麼别的選擇呢?奧勃洛莫夫田莊的成年人又是怎樣生活的呢? 他們有沒有問過自己&mdash&mdash為什麼而活着呢?上帝才知道。

    他們是怎樣回答這個問題的呢?大概根本不予回答,因為他們認為,這個問題是非常簡單而又明白的。

     他們從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所謂困難重重的生活和四處漂泊、終身操勞的人。

     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也不太相信有心靈的不安,不認為不斷的追求是生活,他們像怕火一樣害怕熱情緊張,如果說在别的地方,人的軀體被火山爆發般的心靈之火迅速地焚燒着,那麼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的心靈卻是平和地、沒有阻礙地沉浸在松軟的軀體之中。

     和其他人不一樣,生活沒給他們臉上刻下為時過早的皺紋,也沒有給他們的精神以毀滅性的打擊和疾病。

     這些善良的人把生活理解為安谧和無為的理想,但這種安谧和無為有時也會被疾病、歉收、争吵以及勞動等各種不愉快的偶然事件所破壞。

     他們把勞動看作是上天對人類祖先的懲罰來接受,所以他們不愛勞動,一有機會就逃避勞動,認為人可以不勞動,也不應該勞動。

     他們從不拿任何模糊不清的理性和道德等問題來攪擾自己,因此他們永遠健康年輕,身心快樂,壽命很長,四十多歲的男人還跟小夥子一樣,老年人不受死亡折磨,活到大限便悄然辭世,無聲無息地吐出最後一口氣,悄悄地伸直兩條腿。

    所以人們都說從前的人比現在人結實。

     是的,事實上也是這樣。

    從前的人并不急于向孩子解釋人生的意義,要他像對待繁難的、非同兒戲的問題去對待生活,要他做好走向人生之途的準備;他們也不拿書本去折磨孩子,因為書本會在小孩的頭腦中産生無數的問題,而這些問題會吞噬人的智慧和心靈,會縮短人的生命。

     生活的準則是現成的,是由父母親傳給他們的,父母親則是從祖輩那裡繼承下來,祖輩又從曾祖輩那裡繼承下來,而且根據遺傳,還要保持它的完整性和不可侵犯性,就像古羅馬守護竈神維斯塔的聖火一樣。

    祖輩父輩怎樣做,伊裡亞·伊裡奇的父親在世時也照樣怎樣做,也許,在奧勃洛莫夫田莊裡,現在也還是這樣做。

     他們有什麼可考慮、可激動的,有什麼要打聽、要追求的呢? 他們什麼也不需要。

    生活就像一條平靜的小河,在他們的身邊緩緩流過,他們隻需要坐在這條河的岸上,觀看這種不可避免的現象,它們用不着召喚便會有序地呈現在他們每個人的眼前。

     瞧,睡夢中的伊裡亞·伊裡奇的想象也開始有序地展示生動的景象,首先是發生在他的家裡或者親戚家裡的三幕人生大戲:出生、婚嫁、安葬。

     然後是一個接一個五花八門的歡快的或悲傷的小劇目:洗禮、命名日、家慶、齋前日、齋後日、盛宴、親人聚會、問候、祝賀、禮節性的眼淚和微笑。

     所有這些劇目都表演得十分精彩、隆重和莊嚴。

     他甚至好像看到了在舉行各種儀式時的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和不同的神色、他們的操勞和奔忙。

    無論你要他們去辦多麼難辦的說媒,操辦多麼隆重的婚禮和命名日,他們都會辦得完全符合要求,不會有任何疏漏。

    誰該坐什麼座位,上什麼菜和如何上菜,參加典禮時誰跟誰一起坐車,有沒有犯什麼忌&mdash&mdash所有這一切在奧勃洛莫夫田莊裡從沒有出過任何的差錯。

     他們不會撫養小孩兒嗎?隻要看一看那裡的母親們抱着和拉着的一個個可愛的娃娃臉色多麼紅潤,身體多麼結實,你就知道了。

    他們都認為,孩子們就應該是白白胖胖和粗壯強健的。

     春天來了,但是如果人們尚未烤雲雀形小面包的話,他們就不承認春天已經到了。

    他們怎麼能不知道,怎麼能不這樣做呢? 這裡包含着他們的全部生活和學問,這裡也包含着他們全部的悲與喜。

    因此他們不關心任何别的其他事情,也不知道還有其他的悲與喜,他們的生活中隻有這些基本的、非辦不可的事情,也隻有這些事情能給他們的才智和心靈提供無限的糧食。

     他們懷着激動的心情期待着各種典禮、宴會、儀式。

    而當一個人洗過禮、結了婚或舉行了葬禮之後,他們就把這個人及其命運全忘掉,重新陷入平常的冷漠心态中,直到下一個新的命名日、婚慶以及諸如此類的事件再把他們從冷漠的心态中拉出來。

     一個孩子生下來,父母親關心的第一件事,就是盡量準确地和無可挑剔地為他舉行俗禮所要求的所有儀式,也就是給孩子舉辦冼禮後的大宴,然後才是細心地照料孩子。

     母親給保姆規定的任務是要她養育一個強壯的孩兒,不讓他着涼,不讓他遭毒眼或者其他傷害。

    她們一心要做到讓孩子總是身心愉快,吃得很多。

     孩子一旦能夠自立,也就是說不需要保姆照料時,母親的心裡就産生了另一個秘密的心願:為他挑選配偶,而且也要選健康一些、臉色紅潤一些的。

     又到了舉行各種儀式、宴會,乃至完婚的時候了。

    在這方面,人們又要集中其生命的全部激情。

     然後又是周而複始地&mdash&mdash生孩子,舉行各種儀式,辦各種宴席,直到又是葬禮時才能改變舞台的背景。

    不過時間不長,前人的位子又讓給了别人,孩子成了青年,同時成了未婚夫,結了婚,生了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孩子。

    生活就按照這個節目單,不斷地、單調地延續下去。

    這根線隻有在墳墓旁邊才會不被察覺地中斷。

     誠然,有時也會有其他煩心事的糾纏,不過大部分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對此采取了堅韌不拔的不動搖态度。

    于是那些煩心事在他們頭頂上盤旋幾圈之後便離去了,就像一群鳥兒飛過來碰到一堵光滑的牆一樣,由于找不到栖息的地方,徒然地在堅石旁扇扇翅膀便飛走了。

     比方,有一天奧勃洛莫夫家的房子的回廊突然坍塌了一邊,一隻母雞和一窩小雞被壓在廢墟下面。

    安季普的老婆阿克西尼娅當時也坐在回廊下面紡紗,幸虧她站起來去取短麻屑,否則她也會遭到不幸。

     屋子裡頓時喧嘩起來,大人小孩都跑了過來,設想剛才在回廊下走動的萬一不是那隻母雞和一窩小雞,而是太太和小少爺伊裡亞·伊裡奇的話,該是多麼可怕! 大家一陣驚歎之後,便相互指責起來,為什麼某某人這麼長時間都沒想到要提醒大家注意,為什麼某某人那麼久不叫人去修理,為什麼某某人那麼久沒有把它修好。

     回廊塌了下來,大家感到奇怪,可是前天他們還在驚歎,回廊怎麼能支持這麼久! 大家開始關心和讨論這事如何補救,他們對壓死的母雞和小雞歎惜一番之後就慢慢散去,各歸原位了。

    但有一點:嚴禁再帶伊裡亞·伊裡奇到回廊跟前去。

     後來過了三個星期,安德留什卡、彼特魯什卡和瓦西卡被派去把塌下來的木闆和欄杆搬到柴棚裡去,免得擋道。

    這些東西,直到第二年的春天仍舊放在柴棚裡。

     老奧勃洛莫夫每次在小窗口看見這些東西就考慮要修理回廊的事。

    他把木匠叫來,開始商量怎麼做更好,是把坍塌了的一段修好,還是把未塌的拆掉。

    後來他讓木匠先回去,說道: &ldquo你回家去吧,讓我再想想。

    &rdquo 這事一直拖了下來,直到有一天仆人瓦西卡或者莫季卡向老爺報告說,今天早晨他到過回廊殘餘的地方,看見拐彎處已經完全脫離了牆體,眼看就要塌下來了。

     這時老爺又叫了木匠來做最後的商量,終于決定對回廊和那坍塌的部分暫時用舊木料撐一撐,并且要在當月月底完成。

     &ldquo咳,回廊又跟新的一樣了!&rdquo老奧勃洛莫夫對妻子說,&ldquo木匠費多特把那幾根圓木擺放得多好啊!仿佛就像貴族長家裡的圓柱一樣!現在好了,又可以用好長時間了!&rdquo 有人提醒他,順便該把門也修一下,台階也要加固,否則不僅貓能穿過,豬也能鑽進地窖裡去。

     &ldquo是,是,要修。

    &rdquo伊裡亞·伊萬諾維奇關心地說,并立即去查看台階。

     &ldquo真的,你看,全都搖晃了。

    &rdquo他說,用腳晃動了一下像搖籃一樣的木台階。

     &ldquo這台階剛做好時就是搖晃的。

    &rdquo有人說。

     &ldquo搖晃又怎麼樣呢?&rdquo老奧勃洛莫夫答道,&ldquo十六年沒有修過,可也沒有塌下來!盧卡當時做得真出色&hellip&hellip這才叫真正的木匠呢,可惜他死了&mdash&mdash願他進入天堂。

    如今的人都被慣壞了,做不出這樣的活來了。

    &rdquo 于是他把目光轉到另一個地方去了。

    台階呢?據說至今還在搖晃,不過也沒有塌下來。

     看來這個盧卡的确是個出色的木匠。

     不過也要為主人們說句公道話,在遇到災禍或令人不快的事情時,他們也很着急,甚至冒火生氣。

     他們說,怎麼能棄置不顧和丢下不管呢?應當立即采取措施。

    還聽見他們說,得把溝渠的小橋修起來,得把花園圍起來,因為有一個地方的一部分籬笆已經倒了,不然牲口會跑進去破壞樹木的。

     伊裡亞·伊萬諾維奇甚至關心到如此的程度:有一天他在花園裡散步時,竟吭哧吭哧地親手把籬笆扶起來,并吩咐園丁盡快地插上兩根杆子撐住。

    多虧了老奧勃洛莫夫這種處理事務的魄力,這段籬笆才維持了一個夏天,隻是到了冬天大雪又把它壓垮了。

     終于在安季普連馬帶水桶一起從小橋上摔到水渠裡去的事情發生之後,橋上才立即鋪設了三塊新木闆。

    安季普的傷還沒有痊愈,小橋就已經煥然一新了。

     花園裡那段籬笆再次倒塌以後,遭牛和山羊破壞得也不算多,它們隻吃了茶麂子,正要啃第十棵椴樹皮,還沒有危及蘋果樹時,主人就下令把籬笆結結實實地修好了,甚至還在旁邊挖了一道溝。

     當場抓住的兩條母牛和一隻山羊都受到了懲罰:它們被狠狠地揍了一頓! 小伊裡亞·伊裡奇還夢見了雙親房子裡的那個陰暗的大客廳。

    裡面放着一些古色古香的木圈椅,永遠罩着椅套;一張又大又笨的硬木長沙發,面上包着天藍色的厚毛布,已經褪色,而且污迹斑斑;還有一張皮圈椅。

     漫長的冬夜降臨了。

     母親盤腿坐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編織着小孩的襪子,時而打個哈欠,時而用鐵針搔一搔頭皮。

     她的旁邊坐着納斯塔西娅·伊萬諾夫娜和彼拉蓋娅·伊格納季耶夫娜,她們正專心地幹活兒,勤勉地為伊留沙縫過節穿的衣服,或者是為他的父親,或者是為她們自己縫什麼東西。

     父親反背着雙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心滿意足的樣子,一會兒在圈椅坐下,一會兒又起來踱步,留心地傾聽着自己的腳步聲,然後聞聞鼻煙,擤擤鼻涕,再聞聞鼻煙。

     房間裡點一支不太亮的蠟燭,而且隻有在冬天和秋天才允許點蠟燭,夏天大家盡量在天黑前躺下睡覺,天亮後起床。

     這部分是出于習慣,部分也為了節約。

     凡不是自己家裡生産的,而是要購買的東西,奧勃洛莫夫田莊的人都極為吝啬。

     他們可以用一隻上好的火雞和十多隻小雞熱情款待來客,可是葡萄幹卻多一粒也舍不得;要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