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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地印在他心靈裡,然後同他一起生長發育起來。

     早晨非常美好:空氣涼爽,太陽不高,房子、樹木、鴿舍、回廊&mdash&mdash這一切都投下了很長的陰影。

    花園裡、庭院中都有一些陰涼的角落,令人遐想,催人入夢,隻有遠處的黑麥地,像點着了火,小河在陽光照耀下閃着刺眼的亮光。

     &ldquo嬷嬷,為什麼會那裡黑?這裡亮呢,那裡也快要亮了嗎?&rdquo孩子問道。

     &ldquo少爺,那是因為太陽接月亮去了,但卻總看不見它,所以皺起眉頭來了,要是遠遠地看見了呢,就會眉開眼笑了。

    &rdquo 孩子看着周圍的一切,沉思着。

    他看見安季普趕車去運水,而在他旁邊的地上卻走着另一個安季普,比真的安季普要大十倍;水桶的影子則有房子大,馬的影子蓋住了整個草地,這個影子在草地上隻挪動了兩步,還沒有等安季普走出院子,就突然跑到山後面去了。

     小孩也邁了兩步,又邁一步&mdash&mdash他的影子也跑到山後去了。

     他很想到山那邊去,看看馬兒跑到哪兒去了。

    他走到門口,便聽見媽媽從窗戶裡傳出來的聲音。

     &ldquo嬷嬷!你沒看見孩子跑到有太陽的地方去了嗎?去把他領到陰涼處來,他的腦袋曬了太陽,會生病、嘔吐、不吃飯的,你不看好,他會跑到山溝裡去!&rdquo &ldquo哦,小淘氣!&rdquo保姆小聲抱怨說,把他拉到台階上來。

     小孩子用敏銳的、變化不定的目光觀察着大人的一舉一動,看他們早晨都在幹什麼。

     他好奇的目光不放過任何一件小事和顯眼的東西。

    家庭生活的情景永不磨滅地印在他的心靈裡,他那幼小的頭腦接受了許多活生生的事例,不自覺地按照周圍的生活,繪制着他自己的生活藍圖。

     不能說奧勃洛莫夫一家的早晨是白過的,廚房裡剁肉餅餡的刀聲、切菜聲甚至傳到了村子裡。

     從仆人房裡傳來紡錘的沙沙聲和一個女人的又小又尖的嗓音,很難分辨出她是在哭、還是在自編自唱一首悲涼的無詞歌曲。

     院子裡,安季普剛運回一大桶水,一些女仆和車夫便提着小桶、水缶,端着洗衣盆從各個角落走了出來。

     那邊,一個老婆子從糧倉裡拿一碗面粉和一些雞蛋到廚房裡去。

    廚師突然從小窗口往外潑水,把小狗阿拉蔔卡澆了一身。

    這隻狗整個早晨都目不轉睛地望着這個窗口,溫順地搖着尾巴,舔着嘴唇。

     老奧勃洛莫夫本人也沒有閑着。

    他整個早晨都坐在窗戶旁邊,嚴格地監視着院子裡所進行的一切活動。

     &ldquo喂,是伊格納什卡嗎?你拿的是什麼,傻瓜?&rdquo他問那個正從院子裡走出來的仆人。

     &ldquo我拿刀到下房去磨。

    &rdquo那人沒有看老爺一眼,回答說。

     &ldquo去吧,拿去吧,當心,好好磨!&rdquo 然後他又叫住一個女仆: &ldquo喂,婆娘,婆娘!哪裡去?&rdquo &ldquo老爺,我上地窖去,&rdquo女仆停下腳步,用手遮着眼睛,望着窗戶說,&ldquo要取午飯喝的牛奶。

    &rdquo &ldquo去吧,去吧!&rdquo老爺答道,&ldquo當心别把牛奶灑了;而你,紮哈爾卡,淘氣鬼,你又往哪兒跑?&rdquo接着他大聲喊道,&ldquo我叫你跑!我看見你已經跑了三次了。

    給我回門廳去!&rdquo 于是紮哈爾卡又回前廳打盹去了。

     老爺關心的是,母牛是否從地裡回來了,要讓牛喝足水。

    他從窗口遠遠地看見看家狗在追雞,便立即采取嚴厲措施,制止這種混亂現象。

     太太也很忙,她跟裁縫阿維爾卡商量了三個小時,研究把丈夫的一件絨衣改成伊留沙的短上衣。

    她親自用粉筆畫線,并監視着阿維爾卡,怕她偷料子;接着她來到女仆室,吩咐女仆一天織多少花邊,然後把納斯塔西娅·伊萬諾夫娜或斯捷潘尼達。

    阿加波夫娜召去陪她到花園裡散步,實際的目的是去看看蘋果成熟的情況,昨天已經成熟了的那個蘋果是否掉下來了,再說有的該嫁接、有的該剪枝了等等。

     不過,她最操心的還是廚房和飲食問題。

    吃什麼要由全家人共同決定,甚至最老的姑婆也被請來參加讨論。

    各人都提出自己喜歡吃的菜,有的要雜碎湯,有的要面條或豬肚牛肚,有的要紅色調味汁,有的要白色調味汁。

     所有的建議都會得到認真考慮,詳細讨論,采納或者不采納最後要由主婦決定。

     她不斷地一會兒派納斯塔西娅·彼得羅夫娜,一會兒又派斯捷潘尼達·伊萬諾夫娜到廚房去提醒廚師增加這道菜或取消那道菜,把做菜用的糖、蜜和酒拿去,而且要看一看,廚師是否把給她的所有佐料都用了。

     飲食是奧勃洛莫夫田莊生活中的頭等大事。

    為每年各種節日用的那些小牛犢喂得多肥啊!那些家禽養得多好啊!照料它們得費多少心思,花多少力氣啊!為命名日和其他喜慶日準備的火雞、雛雞要喂堅果,不能讓鵝走動,節日前幾天還得把它們裝進口袋裡吊起來,讓它們肥胖起來。

    貯存的果醬、腌菜、餅幹又是多少啊!奧勃洛莫夫田莊的蜂蜜是多麼甜!克瓦斯是多麼可口!煎的餡餅又是多麼香啊! 上半天所有的人都是那麼忙碌,那麼操心,大家都生活得像螞蟻一樣充實,一樣出色。

     即使在禮拜天和節假日,上半天這些熱愛勞動的螞蟻也不肯休息。

    這時廚房裡的剁肉聲更響了。

    女仆從倉庫拿到廚房去的面粉和雞蛋比平時多一倍,來回多跑好幾趟。

    養雞場裡有更多宰雞時的哀啼聲,地上也灑下更多的血。

    烤出非常大的餡餅,主人們第二天還接着吃,第三天第四天則把剩下的拿給仆人吃。

    第五天還剩下一些餡餅殘渣,就已經又幹又硬,完全沒有餡了,最後把它當作特殊的恩賜送給了安季普。

    他畫了一個十字,然後勇敢無畏地把這種化石似的有趣的東西砸碎,品嘗它,倒不是因為它好吃,更多的是感覺上的享受,因為他意識到這是主人吃的餡餅,就像一個考古學家用千年前的陶缶殘片喝酒,即使是劣質酒,他也覺得是一種享受。

     小孩用他那童稚的頭腦觀察着一切,什麼都不放過。

    他知道,在忙碌的有益的上午過去之後,就到了中午,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刻了。

     中午很熱,天上沒有雲彩,太陽靜止不動地挂在頭頂上空,烤熱了小草。

    空氣停止了流動,不論是樹木還是水面都紋絲不動。

    村莊和田野一片寂靜&mdash&mdash好像一切都已經死了。

    在遙遠的空曠中,人的聲音在回蕩,四五十米開外都能聽見甲蟲嗡嗡飛過的聲音,在濃密的草叢裡傳來不停的呼噜聲,好像有個人一躺下去就甜甜地睡着了。

     房子裡也籠罩着一片死寂。

    飯後的午睡時間開始了。

     小孩看到,父親、母親、老姑婆和親友們&mdash&mdash全都回到自己的屋裡,沒有自己屋子的人,則有的到幹草棚去,有的到花園裡去,還有的到陰涼的過道裡去。

    有的人幹脆就睡在炎熱的和一頓飽飯弄得他支持不住的地方,為了防止蒼蠅叮,便拿一塊手帕把臉蓋上。

    園丁們都伸開四肢躺在灌木叢下,挨着自己的鐵杵。

    馬夫就睡在馬廄裡。

     小伊裡亞·伊裡奇朝仆人屋裡看了一眼,看見長凳上、地闆上、過道裡到處都有人随便躺着睡覺。

    孩子們沒有人看管了,滿屋子爬來爬去,并玩起沙土來,連狗也遠遠地回到了自己窩裡,因為這時沒有人來往了,它也就不用汪汪地叫了。

     這時走遍整個房子,也碰不到一個人。

    這一帶要是有盜賊的話,很容易把周圍的一切偷光,并裝上大車拉走,不會有人阻攔。

     這是一種吞沒一切、無法克制的像死去一樣的睡眠。

    四處是一片死寂,隻聽見從各個角落傳來各種不同的鼾聲,高低不一,音調各異。

     間或有一個人突然在睡夢中擡起頭來,吃驚地向兩旁毫無意義地望了望,翻了個身,連眼睛也沒有睜開,在朦胧中吐了一口痰,咂咂嘴巴,唠叨一聲,又睡着了。

     另一個人則很快地,沒有做任何準備動作,像害怕失去寶貴時間似的從自己睡覺的地方一躍而起,端起盛着克瓦斯的瓦缶,吹開浮在上面的蒼蠅,那些蒼蠅本來靜靜地浮在那裡,這時便拼命掙紮起來,竭力想要改善自己的處境。

    他随便喝了幾口潤潤自己的嗓子,然後又像挨了槍子似的倒下去了。

     小孩一直不停地觀察着。

     他跟保姆午飯後又來到外面。

    盡管女主人的指令很嚴格,保姆也願意盡責,但她還是抗拒不了瞌睡的魔力,也染上了肆虐于奧勃洛莫夫田莊的這種流行病。

     開始時保姆還精神飽滿地看着小孩兒,不讓他離開自己很遠,責備他太淘氣,後來她的瞌睡症便慢慢開始了,她隻要求孩子不要走出院子,不要去碰山羊,别爬到鴿子窩上去,也别到回廊上去。

     保姆自己找一處陰涼的地方&mdash&mdash台階上、地窖的門檻上或幹脆在草地上坐下來,好像要一面織襪子,一面看孩子,但很快地對孩子的管束便松弛下來,開始打盹了。

     &ldquo哎呀,這小陀螺一不留意就會爬到回廊上去,&rdquo她幾乎在睡夢中想道,&ldquo也許&hellip&hellip還會跑到山溝裡去&hellip&hellip&rdquo 這時老保姆的腦袋碰着了膝蓋,織的襪子也從手上落了下來,她已看不見孩子,隻是微微張開嘴,發出輕輕的鼾聲。

     小孩已迫不及待地等待着這一時刻的到來,從這一時刻起他便開始獨立生活了。

     他覺得好像整個世界就他一個人,他踮着腳從保姆身邊跑開了,去看看誰在什麼地方睡覺。

    若有人突然醒來啐唾沫或說夢話,他就停下來,仔細觀察。

    然後心情不安地跑到回廊上,在劄劄作響的木闆上跑上一圈,爬上鴿子窩,再鑽進花園的深處,聽聽甲蟲的嗡嗡叫聲,目送着它在遠處空中飛舞;聆聽草叢裡傳來的不停的唧唧聲,尋找出這個甯靜的破壞者;捉蜻蜓,把它的翅膀折斷,看它會怎麼樣,或者用一根麥稭把它穿上,看它帶着麥稭怎麼飛;又高興又害怕地觀察蜘蛛如何在網上吸吮蒼蠅的血,而可憐的犧牲者又如何在蜘蛛的魔爪下拼命掙紮和嗡嗡亂叫。

    孩子最後把受難者和折磨者一并打死。

     後來他跑到溝裡挖土,尋找一些草根,去掉外皮,十分滿意地嚼一嚼,他覺得比媽媽給他的蘋果和果醬的味道還要好。

     他要跑到大門外去。

    他很想到桦樹林裡去玩,他覺得好像離他很近,好像五分鐘就能走到,順着大路不需要拐彎兒,直往前走,越過溝渠、籬笆、大小坑便可到達。

    不過他害怕,聽說那裡有樹精、有強盜、有可怕的野獸。

     他也想到山溝裡去玩玩。

    花園離山溝不過五十俄丈遠。

    小孩兒已經跑到山溝邊上了,他眯縫着眼睛想要看一眼,就像從火山噴火口往下看一樣&hellip&hellip但是突然他眼前出現了所有關于這條山溝的議論和傳說,心裡充滿了恐懼,吓得半死,連忙往回跑,全身哆嗦着撲到保姆的身上,老保姆被驚醒了。

     她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整理了一下頭上的頭巾,把一绺白發用手指塞到頭巾下面,并裝出完全沒有睡着的樣子,疑心重重地打量着伊留沙,然後再看看主人的窗戶,拿起擱在膝蓋上的襪子,用發顫的手一針一針地織起來。

     這時暑熱已開始慢慢消退,大自然又活躍了起來,太陽已經移到森林那邊去了。

     房子裡的沉寂也逐漸被打破了,不知是哪裡的一扇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幹草棚裡有人打了個噴嚏。

     不久,一個仆人拿着大茶壺急急忙忙地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由于茶壺太重,他彎着腰走路。

    大家開始聚在一起喝茶。

    有的人臉上還有睡眠的皺紋,眼睛裡含着淚水,有的人在臉頰和太陽穴上睡出了一大塊紅斑,還有人由于剛睡醒,說話還不正常。

    所有這種喘息、哼哼、打哈欠,或抓頭皮,或伸懶腰,都是由于剛睡醒的緣故。

     午飯和午睡弄得大家難耐地幹渴,喉嚨發熱,就是喝上十二碗茶也無濟于事;可以聽見這個哀歎,那個呻吟,為了滋潤幹燥的嗓子,隻好求助于越橘果汁、梨汁、克瓦斯,有的人還得求醫吃藥。

     大家都想方設法解渴,好像躲避上帝的懲罰一樣,一個個忐忑不安,心急難熬,就像行進在阿拉伯原野上的商隊找不到水源一樣。

     小孩兒這時就在母親的身邊,看着他周圍的這些奇怪的面孔,聽見他們睡意未消的沒精打采的談話,覺得很好玩,他對他們所說的任何荒誕的話都很感興趣。

     午茶後便各幹各的事:有的到小河邊,靜靜地在河岸上漫步,擡腳把石子踢到水裡;有的則在窗戶旁坐下來注視着每一瞬間的現象,看貓是否穿過院子,烏鴉是否在天上飛過,這時觀察者的目光和鼻尖都跟随着它們,把頭轉向右邊或左邊。

    有時候,狗也喜歡整天趴在窗台上,腦袋擱在太陽下,認真地打量着每一個過路人。

     母親捧着伊留沙的頭,貼近自己的膝蓋,慢慢地給他梳頭,欣賞他的柔軟的頭發,硬要納斯塔西娅·伊萬諾夫娜和斯捷潘尼達·吉洪諾夫娜也來欣賞,并和她們一起談論着伊留沙的前程,把他當成是自己創作的一部光輝史詩中的英雄。

    那兩位女人則預言孩子将來會有一座座金山。

     黃昏降臨了。

    廚房裡又生起了火,又響起了細碎的刀聲。

    正在準備晚餐。

     仆人們聚集在大門口,響起了三角琴聲、哈哈的笑聲。

    他們玩起了捉人遊戲。

     太陽已經落到樹林後面去了,隻灑下幾道微溫的餘晖,分成幾條火帶,穿過整個林區,把樹梢染成金黃色,然後它們便一個接一個熄滅了。

    最後一道餘晖逗留了很久,它像一根細針,刺進密林叢中,但也熄滅了。

     物體失去了它的外形,起初彙成一片灰色,然後變成了黑色。

    鳥兒的啼唱逐漸減弱了,不久便完全靜寂下來,隻有一隻鳥顯得固執,好像偏要與大家作對,在一片寂靜中,獨自單調地鳴叫着,不過鳴叫的間隔越來越長,聲音也越來越小,終于聽不見了,它最後一次抖動了下身子,使周圍的樹葉也微微顫動起來&hellip&hellip終于入睡了。

     一切都沉寂了,隻有螽斯争先恐後地叫得越來越響;地面上升起了白色的水汽,沿着草地和河面鋪展開來,河水也安靜了,稍後又不知是誰最後拍擊了一下,接着便沒有動靜了。

     空氣中有潮濕的氣味。

    天變得越來越黑了。

    樹木被組成了許多怪狀物,林子裡變得很可怕。

    突然聽見吱嘎一聲,仿佛是有一個怪物在挪動地方時踩到幹樹枝發出的聲音。

     天上閃亮了第一顆星星,就像一隻活人的眼睛,于是各個窗戶裡也亮起了燈光。

     大自然的普遍的莊嚴時刻來臨了,在這種時刻創造性的頭腦更有活力,詩意的思緒更加沸騰,心更活躍地迸發出激情,或者是憂郁更厲害地折磨人,而狠毒的心靈也更冷靜有力孕育着犯罪的念頭&hellip&hellip可是奧勃洛莫夫田莊上的所有人都睡得那麼憨實、那麼安詳。

     &ldquo媽媽,我們出去玩一玩吧。

    &rdquo伊留沙說。

     &ldquo你說啥?上帝保佑!現在還去玩,&rdquo母親回答說,&ldquo外面很潮濕,腳會受涼,而且很可怕,樹林裡現在有樹精出沒,它會把小孩子抱走的。

    &rdquo &ldquo抱到哪裡去呢?它是什麼樣子?住在哪兒呢?&rdquo小孩問道。

     于是母親便自由地發揮自己無拘無束的想象力了。

     小孩聽着母親講,時而張開眼睛,時而閉着眼睛,最後完全睡着了。

    保姆走過來,把睡着了的孩子從母親的雙膝上抱到床上去,小孩的腦袋耷拉在她的肩上。

     &ldquo一天又過去了,謝天謝地!&rdquo奧勃洛莫夫田莊上的人上床睡覺的時候,都要在胸前畫個十字,感歎地說,&ldquo今天平安無事,但願明天也是這樣!主啊,光榮屬于你!主啊,光榮屬于你!&rdquo 後來奧勃洛莫夫又夢見了另一個時期。

    在一個漫長的冬季的夜晚,他膽怯地依偎着保姆。

    保姆正小聲地給他講一個神秘國的故事:在那裡沒有黑夜,沒有寒冷,天天都有奇迹發生,那裡蜂蜜和牛奶成河,那裡的人整天什麼事也不做,成天就知道玩耍,他們都是像伊裡亞·伊裡奇這樣的好小夥和從來沒有人聽說過也沒有人寫過的美女。

     那裡還有一位善良的女巫,她有時化作一條狗到我們這兒來挑選一個她喜歡的人,一個文靜的、本分的&mdash&mdash換句話說是一個懶惰的、受人欺負的人;她還無緣無故地給他各種各樣的好處,而他卻隻知道吃現成的、穿現成的,完了還要了一位絕代美女美利特裡薩·基爾彼季耶夫娜做妻子。

     小孩豎起耳朵,瞪着眼睛,十分入迷地聽着保姆的故事。

     保姆,或者不如說這個故事本身,巧妙地回避了一切現實的東西,使小孩的想象和頭腦浸透了虛構的幻想,從而到老也擺脫不了它們。

    保姆好意地講了關于傻子葉梅利亞的童話,那是對我們祖先、也許是對我們自己的一個惡毒的辛辣的諷刺。

     成年後的伊裡亞·伊裡奇雖然知道世界上并沒有什麼蜂蜜河和牛奶河,也沒有善良的女巫,雖然他對當年保姆講的故事加以取笑,但是他的這種笑不是發自内心的,而是帶有一種暗自的歎息。

    因為對于他來說,童話和現實混淆在一起了,他時而下意識地感到憂傷:為什麼童話不是現實生活?現實生活不是童話呢? 他不由自主地幻想起美利特裡薩·基爾彼季耶夫娜來,他越來越向往那個隻知道玩耍、無憂無慮地生活的地方,他心裡留下了一種永遠丢不掉的願望:躺在床上,穿現成的、不是自己勞動所得的衣服,吃善良女巫白給他的飯。

     他的父親和祖父在童年時代通過保姆和老家人,也聽過這種世代相傳的一成不變的童話。

     其實保姆給小奧勃洛莫夫描繪的已經是另一幅圖畫了。

     她向他講述了俄羅斯的阿喀琉斯和攸利賽斯的功勳,講述了伊裡亞·穆羅梅茨、多布雷尼亞·尼基季奇、阿廖沙·波波維奇的勇敢,講述了壯士波爾康、過路人科列奇謝,講述他們怎樣在俄羅斯土地上漫遊并打敗了無數的異教徒,講述他們怎樣舉行喝酒比賽:誰能一口氣喝下一大杯酒,且不出聲;然後講了兇狠的強盜、睡公主、頑固守舊的城市和人們,最後還講到俄羅斯的鬼神、僵屍、怪物和有變形術的人。

     保姆用荷馬的質樸、溫厚的精神,用荷馬那種生動準确地描繪的手法,在孩子的記憶和想象中留下了俄羅斯生活的《伊利亞特》。

    那是人類還不能對付大自然和生活中的危險和奧秘的混沌時代俄羅斯的荷馬們創作的,那時人類在變形人和樹精面前戰戰兢兢,隻能到波波維奇那裡尋求保佑他們逃脫包圍的災難,因為不論在空中、水中、森林裡和田野裡到處都由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