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帕洛馬爾在城裡 第一章 在陽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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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也許那些被撕得粉碎的犧牲品正待在強大的捕食者的腸胃裡等着被消化呢,如果這個強者不被另一個強者吞食。

     壁虎可以待在那裡幾個小時不動,隻需時而動動舌頭捕捉蚊子或小蟲。

    其他昆蟲,甚至是蚊子的同類,有時無意地停落在距壁虎的嘴僅幾毫米的地方,壁虎好像也不注意它們,是壁虎頭上長在兩邊的那雙眼睛看不見它們嗎?是壁虎有自己的擇食标準,我們不知道呢?還是它的行為沒有常規,全憑一時高興呢? 壁虎的四肢和尾巴上長着色環,頭部和腹部布滿細小的圓斑,這一切使它在外表上像個機械玩藝,像一部經仔細研究制作的機器。

    因此人們不禁會問,既然它需要完成的動作有限,這麼精工細作是否是浪費呢?或者說,壁虎的奧秘是否是:安于現狀,減少消耗呢?這是否是帕洛馬爾先生應該吸取的教訓呢?饞年輕時的行為準則是:追求不止,超常發揮啊。

     喏,現在一隻飛蛾進入它的捕食範圍了。

    它不會理睬這隻飛蛾嗎?不,它把飛蛾捕捉住了。

    它的舌頭變成了捕捉蛾子的網,并把飛蛾送進口内。

    它的口腔裝得下飛蛾嗎?它會把飛蛾吐掉?它的肚子會撐破?不,飛蛾已進入壁虎的口腔了,還在口腔内抽搐,雖然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了,但還未被吞食者的牙齒嚼爛。

    喏,現在它已越過狹窄的咽喉,變成一個小團團,開始在那撐大了的食道中掙紮着緩緩下行。

     壁虎不像原來那樣懶散了,現在它張着嘴喘氣,抽搐般搖晃着頭部、身軀和尾巴,沉重地撞擊腹部。

    今天晚上它該吃飽了吧?它會走開嗎?它的最大願望已經滿足了嗎?它想檢驗的最大捕食量就是這些了嗎?不,它還留在那裡,也許現在睡着了。

    一個沒有眼睑的動物,睡眠是什麼樣呢? 帕洛馬爾先生也不能離開那裡,他需要留下來繼續觀察壁虎。

    暫停總是暫停,從來是不長久的。

    即便他現在重新打開電視機,他在熒屏上看到的仍然是殺戮行為的繼續。

    那隻飛蛾,那個弱小的歐律狄克已漸漸沉人自己的冥府。

    喏,又有隻蚊子飛過來,正要落到玻璃上。

    這隻壁虎的舌頭又閃電般地晃了一下。

     3、椋鳥入侵 今年秋末,羅馬有個奇異的景象,天空中到處都是飛鳥。

    帕洛馬爾先生的陽台是個絕妙的觀察點,他的視線可以從這裡出發在屋頂上面廣闊的天空中遨遊。

    他對這些鳥兒的了解,都是道聽途說來的:這種鳥兒叫歐椋鳥,成千上萬一起飛行,它們從北方到這裡來會合,然後一起飛往非洲沿海地區越冬。

    夜晚這些鳥兒就栖息在市内的樹上,如果誰把汽車停在台伯河濱的街上過夜,第二天早晨非得把汽車徹底刷洗一遍不可。

     白天它們待在什麼地方呢?南遷過程中在一個城市停留這麼久有什麼意義呢?它們夜晚為什麼要如此稠密地聚集在一起呢?它們的那些空中表演是進行演習呢,還是接受檢閱?這些問題帕洛馬爾先生都還未能弄清楚。

    現有的種種解釋都有些可疑之處,或完全依據一些假設,或搖擺于各種可能之間。

    如果這僅僅是些人雲亦雲的傳聞,那是可以理解的;但人們的印象卻是,科學理論既不證實這些說法,也不否認這些說法,它對這些現象的解釋很籠統。

    既然如此,帕洛馬爾先生便決定靠自己的觀察,靠自己觀察時直接得出的結論,來弄清他能夠看到的那個局部的情況。

     借着落日淡黃色的餘晖,他發現天空一側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斑點,漸漸變得像片烏雲。

    那是一片飛翔着的鳥兒,成千上萬鋪天蓋地侵入天空。

    他原來看到的平靜的、空蕩的、無邊無際的天穹漸漸被這些飛馳的、輕盈的鳥兒所遮蓋。

     在我們頭腦裡世代相傳的記憶中,候鳥遷移總和四季交替和諧地聯系在一起,應是一種令人放心的景象。

    然而,帕洛馬爾先生卻為此感到擔憂。

    是因為鳥兒充斥天空使我們想到大自然失去了平衡呢,還是因為不安全感使我們處處感到災難對我們的威脅? 說到候鳥,人們通常會想到一隊整齊劃一的飛鳥,它們排成一字形或人字形隊列,許多鳥像一隻鳥那樣整整齊齊地飛越天空。

    但是,這種形象卻不适合歐椋鳥,起碼是不适合秋天羅馬天空中的這些歐椋鳥。

    這種群落中的鳥兒表面上看像是懸浮液中的微粒,到處擴散,且變得越來越稀疏。

    其實歐椋鳥并不飛散,它們的密度會越來越大,仿佛有個看不見的導管在不停地往這種懸浮液裡加注旋轉着的微粒,又不會使該溶液達到飽和的程度。

     鳥群越展越寬,鳥兒的翅膀在空中也越來越清晰,這說明它們越飛越近了。

    帕洛馬爾先生現在已經可以看清這群鳥了:有些已飛近他頭頂上空了,有些離得尚遠,還有些離得更遠,再往前看可以發現許多小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一直延伸幾公裡,而且每個小點之間的間距仿佛都一樣。

    然而間距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