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帕洛馬爾休假 第二章 在庭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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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問丈夫表明,她與烏鸫的關系比丈夫與烏鸫的關系更加親密、更加,随便。

    雖然如此,帕洛馬爾先生卻在夫人的談話中看到了一幅相安無事的畫面,并對她滿懷感激之情,因為她的話等于向他證實說,現在沒有令人擔憂的事,他可以專心從事自己的“工作”(或曰“假工作”、“超工作”)。

    沉默片刻後,帕洛馬爾先生也想說句安慰話,告訴妻子他像往日一樣正在進行工作(工作之外的工作,工作之餘的工作)。

    為此,他氣呼呼地嘟哝說:“……不……雖說……又來了不是……一點兒也沒……”這些話加在一起傳達的信息也可能是“我很忙”,如果他妻子的最後一句話中隐含着這種指責,“你就不能想到在院子裡澆澆水。

    ” 進行這種詞語交換要有個前提,即夫妻之間充分默契,使他們能夠不必事事都說出來也能達到互相理解。

    然而他們兩人把這個原則付諸實踐的方式卻差别很大:帕洛馬爾夫人表達自己的思想使用完整的句子,雖說有些句子含沙射影、隐晦難懂(這是為了考驗丈夫的聯想能力,看看丈夫的想法是否與自己的想法協調—緻。

    他們的想法并不經常發生諧振)。

    帕洛馬爾先生則讓他内心的自白發出一些清晰然而相互沒有聯系的聲音,并相信這些聲音如不能明确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至少也能勾畫出他的某種心情的輪廓。

     帕洛馬爾夫人拒絕把這些嘟哝聲當作話語接收。

    為表明她不參與對話,她低聲說道:“噓!别吓着它們……”也把丈夫理直氣壯加給她讓她保持肅靜的話又還給了丈夫,再次重申她在對烏鸫的關懷中占據領先地位。

     帕洛馬爾夫人又赢得一分後離開庭院。

    兩隻烏鸫在草坪上啭語,它們一定認為帕洛馬爾夫婦間的對話也是它們同類間的啭鳴。

    帕洛馬爾先生想,最好我們也不要講話,隻打口哨。

    他認為這個觀點前途無量,因為人類行為與其它物種行為之間的差異,一直是不安定的源泉。

    他認為,人類如果像烏鸫啭鳴一般打口哨,那麼就有可能在人與其它物種之間架起—座橋梁。

     如果人類把賦予言語的一切含義都賦予口哨,而且烏鸫也在口哨般的啭鳴中加進未曾盡言但符合自然的東西,那麼就完成了消除差異的第一步……消除什麼之間的差異呢?消除自然與文化之間的差異?消除沉默與言語之間的差異?帕洛馬爾先生總希望沉默包含的内容比言語表達的内容更加豐富。

    可是,如果萬物存在的目的隻為了變成語詞,如果從盤古開天之時起世界上存在的隻有語詞,那麼他如何才能自圓其說呢?帕洛馬爾先生已感到惶惑不安了。

     他仔細聆聽烏鸫的啭鳴,再試着模仿它,盡量忠實地模仿它。

    然後憂心忡仲地默默等待,仿佛他發出的信息需經仔細辨認。

    最後傳來一聲同樣的啭鳴。

    帕洛馬爾先生不知道這是給他的答複呢,還是他打的口哨與烏鸫的啭鳴差别如此之大,烏鸫根本不屑回答他,卻好像什麼也未曾聽到似地繼續它們之間的對話? 他繼續打着口哨,繼續忐忑不安地詢問烏鸫。

     3、無法計量的草坪 帕洛馬爾先生的住房周圍有一片草坪。

    這裡并不是自然長草的地方,也就是說這塊草坪是人造的,由自然的物即草構成的人造的物。

    草坪的目的是代表自然,是以本身雖屬自然但在那個具體地方卻屬人造的物去代替這個地方的真正的自然。

    簡而言之,草坪昂貴,它需要無數金錢與精力:播種、澆灌、施肥、除蟲、修剪等。

     這片草坪上混長着馬蹄金草、黑麥草和三葉草。

    這在播種時就以相同的比例混合好了的。

    在生長中,低矮的蔓生草種馬蹄金草占了上風,它那圓葉軟莖不斷地蔓延仿佛給草坪鋪上了一層美麗而柔軟的地毯。

    草坪的厚度取決于黑麥草那鋒利的針葉,如果黑麥草生長得不那麼稀疏,并且适時得到修剪的話。

    三葉草則不規則地生長在草坪上,這裡一撮,那裡一片。

    隻要不蔫萎,三葉草顯得很健壯,因為它的葉片生長在莖頂,壓得細嫩的莖稈略微彎曲。

    剪草機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振顫着正在修剪;一陣鮮草的清香在空氣中蕩漾。

    剪平了的草坪又獲得了青春,然而剪刀也把草坪上缺草、無草和發黃的地方暴露無遺。

     草坪的面目應該是一片深淺一緻的草綠色。

    這是大自然希望草坪達到的但并非自然能獲得的效果。

    隻要仔細觀察便可發現,噴灌器那旋轉的噴頭哪裡能澆到,哪裡澆不到,哪裡澆水過多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