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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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存在的确實感吧?青年一片癡情地跑過去,他既感到歡欣鼓舞,又覺得忐忑不安,抱定孤注一擲的決心。

    在他看來,女人就是眼前實實在在存在着的那一位。

    隻有她才能給予他那種體驗。

    而女人呢,她也想知道自己存在還是不存在。

    她就在他的面前,她也是心急如焚而又信心不足,為什麼青年對此毫無察覺呢?兩人之中誰是強者、誰是弱者又有什麼要緊呢?他們是相同的。

    然而,青年不懂得這一點,因為他不想弄懂。

    他如饑似渴地需要的就是存在着的女人,實實在在的女人。

    而她懂得更多的東西,或者懂得更少一些;總之,她懂得另外的東西。

    現在她一心追求的是另一種生存方式。

    他們一起進行一場射箭比賽。

    她大聲呵叱他,并不賞識他。

    他不明白她在捉弄他。

    四周是法蘭克軍隊的帳篷,旌旗随風舞動,一行行戰馬貪婪地嚼食着草料。

    男仆們準備軍人們的飯食。

    等待午餐的武士們在他們身邊圍成一圈兒,觀看布拉達曼泰同小夥子一起射箭。

    “你射中了靶,但純系偶然。

    ”“偶然?我可是箭無虛發呀!”“你就是百發百中,也是偶然!”“那麼怎樣才不算是偶然呢?誰能夠不是偶然的成功呢?”阿季盧爾福慢條斯理地從營地邊上走過,他在白色的铠甲之外披着一件長長的黑色披風。

    他在一旁踱步,明知有人在注意自己,卻佯裝不睬,自信應當擺出毫不在意的樣子,相反心裡卻是很看重,隻是以一種旁人難以理解的與衆不同的方式表現罷了。

     “騎士,你來讓他看看該怎麼做……”布拉達曼泰這時的聲音裡沒有了平素一貫的輕蔑的腔調,态度也不那麼傲氣十足了。

    她朝阿季盧爾福走過去兩步,呈上一張弦上搭箭的弓。

     阿季盧爾福緩緩地走過來,接過弓箭,向後抖落披風,将兩隻腳一前一後成直線擺好,舉臂向前,他的動作不像肌肉和神經為瞄準靶子所做的運動,他發放出一股股力量,并将它們依次排列好,使箭頭固定在一條通向目标的看不見的直線上,那麼他隻消拉弓就成,箭離弦,絕對無誤,中的之矢。

    布拉達曼泰大聲喝彩:“這才叫射箭!” 阿季盧爾福置若罔聞,兩隻鐵手穩穩地握着那張還在顫動的弓,接着他将弓扔到地上。

    他系上披風,兩隻手在胸甲前握成拳,抓住披風的衣襟,便走開了,他無話可說,什麼也沒說。

     布拉達曼泰撿起弓,甩一下搭在背上的馬尾式頭發,張臂舉起弓。

    “沒有人,沒有别的人能射得這樣幹脆利落嗎?有人能夠做得每個動作都像他那樣準确無誤嗎?”她這樣說話時,腳踢着地上的草皮,将弓在栅欄上砸斷。

    阿季盧爾福徑直遠去,沒有回頭。

    他頭盔上的彩色羽毛向前傾,好像他在彎着腰行走,拳頭緊緊地握在胸前,抓着黑色的披風。

     圍觀的武士中有些人坐在草地上幸災樂禍地看着布拉達曼泰失去常态的場景:“自從她迷上了阿季盧爾福,可算倒了楣,日夜不得安甯……” “什麼?你說什麼?”朗巴爾多脫口而出地問道,一把抓住說話人的一條胳膊。

     “喂,少年郎,你心急火燎地追求我們的女騎士!她如今隻愛那件裡裡外外都很幹淨的铠甲哩!你不知道她迷上了阿季盧爾福嗎?” “怎麼可能是……阿季盧爾福……布拉達曼泰……是怎麼回事?” “當一個女人對所有的存在的男人都失去興趣之後,惟一給她留下希望的就隻能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男人……” 懷疑與失望時時刻刻折磨着朗巴爾多,一定要找到穿白铠甲的騎士的願望成了他難以遏制的心理沖動。

    假如現在找到他,他也不知道怎樣對待他,是一如既往地征求他的建議,還是将他看做一個情敵。

     “喂,金發美人兒,他躺上床,不是太輕飄飄沒有分量了吧?”戰友們大聲訓斥她。

    布拉達曼泰這一下摔得真慘,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從前誰敢用這樣的語調跟她說話呢? “你說呀,”那些男人繼續放肆下去,“如果你把他的衣服脫光,随後你能摸着什麼呢?”他們冷嘲熱諷地譏笑。

     聽到人們這樣議論布拉達曼泰和騎士,朗巴爾多承受着雙份的心痛,他明白自己與這個故事毫不相幹,誰也沒有把他看成是事情起因中的某一方。

    他不由得氣惱,他本來沮喪的心裡愛憐與惱怒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