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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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撲入水中,他的身體沉重,壓倒一片蘆葦和水草。

     “他不會淹死嗎?”衛士們問一位打魚人。

     “嘿,奧莫博有時忘事,有時糊塗……淹死倒不會……麻煩的是他同魚兒一起落進網裡來……有一天,他捕魚的時候就出了這麼回事……他把網撒到水裡,看見一條差不多要遊進去的魚,他就把自己當成了那條魚,跳下水去,鑽進網裡……你們不知道他就是這樣,奧莫博……” “奧莫博?他不是叫古爾杜魯嗎?” “我們叫他奧莫博。

    ” “可是那姑娘……” “噢,她不是我們本地的人,沒準兒在他們那兒是那樣叫他吧” “他是什麼地方的人哪?” “嗯,他到處流浪……” 騎兵隊伍挨着一片梨樹林走。

    果子熟透了。

    武士們用長矛戳住梨子,送進頭盔上的嘴洞裡,然後吐出梨核。

    他們在一行梨樹中看見誰了?古爾杜魯—奧莫博。

    他像樹枝似的彎彎曲曲地舉着兩隻胳臂,手上、嘴上、頭上和衣服的破洞裡都有梨子。

     “看哪,他變梨樹了廣查理大帝興奮地嚷道。

     “我來搖一搖他!”奧爾蘭多說着,推了他一把。

     古爾杜魯讓身上所有的梨子一齊跌落下來,在斜坡的草地上往下滾,看着梨子滾動,他也情不自禁地像一個梨子那樣沿着草坡順勢滾起來,一直滾到人們的視線外,消失了。

     “請陛下寬恕他吧!”一位看果園的老者說,“馬丁祖爾有時不明白他不應當與青草或無靈魂的果木為伍,而應當生活在陛下您的忠實的臣民之中!” “你們叫他馬丁祖爾的這個瘋子,他想些什麼?”皇帝面色和善地問道。

    “我覺得他也不清楚自己腦子裡有些什麼!” “我們又如何曉得呢?陛下!”老者以見多不怪的明智回答道,“也許不能說他是瘋子,他隻是一個活着但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人。

    ” “真巧呀!這兒這位平民活着而不知道自己存在,而那邊我的那位衛士自以為活着而他并不存在。

    我說呀,他們正好是一對!” 鞍馬勞頓,查理大帝已經渾身疲乏無力。

    他抖動胡子喘息,嘟囔着:“可憐的法蘭克!”扶着馬夫的肩頭下了馬。

    皇帝的腳剛沾地,就像是發出了一個信号似的,全軍人馬立即停步,準備宿營。

    人們支起行軍鍋,生火做飯。

     “你們将那位古爾古爾……給我帶來,他叫什麼?”皇帝吩咐。

     “這要随他所到之地而定,”睿智的看園老人說,“看他是跟在基督徒軍隊還是異教徒軍隊的後面,人們叫他古爾杜魯、古迪—優素福、本—瓦·優素福、本-斯坦布爾、貝斯坦祖爾、貝爾丁祖爾、馬丁奉、奧莫本、奧莫貝斯迪亞或者叫他山裡的醜鬼,還有讓·巴恰索、陂爾·巴奇烏戈。

    也可能在一個偏僻的牧場裡人們會給他取一個與其他地方都不相同的名字。

    我發現他的名字在各地還随季節的變化而改變。

    可以說,名字隻是在他身上滑過,從來不能粘住。

    對于他來說,無論怎麼樣稱呼他都是一回事。

    您叫他,他以為您喚一頭羊;而您說‘奶酪’或‘河水’,他卻答應:‘我在這裡。

    ”’ 兩名衛士——桑索内托和杜多内——像使勁拖一隻口袋似的将古爾杜魯拽來。

    他們把他推到查理大帝面前站住。

    “擡起頭來,畜生!你不知道面前是皇上嗎!” 古爾杜魯的臉露出來了。

    那是一張熱汗淋漓的寬臉膛,法蘭克人和摩爾人的特征混合在一起,橄榄色的皮膚上有一圈紅色雀斑;塌鼻子之上生着一雙藍瑩瑩的眼睛,下面是一張厚唇的嘴;汗毛發黃而拳曲,中間還夾雜着一些燕麥稈似的直立的細毛;胡須粗硬而直挺。

     他匍匐在地行大禮,并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來。

    那班貴族老爺在此之前隻聽過他發出動物的叫聲,現在驚奇不已。

    他說得很快,吐字不清而且語無倫次;有時好像不停歇地從一種方言轉換成另一種方言,甚至從一種語言變成另一種語言,有基督徒講的語言,有摩爾人講的語言。

    用他那難以聽懂并且謬誤百出的話語,他大緻說了如下一番意思:“我以鼻尖觸地,跪倒在您的膝下,我是您卑順的陛下的尊敬的仆人,您吩咐吧,我一定遵從!”他揮動着挂在褲腰間的一把湯匙,“……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