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岸的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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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的目光突然停駐在阿蒂塔身上,她正靠在欄杆上好奇又困惑地瞅着他們。

    他的指揮棒利索地一揚,歌聲戛然而止。

    她注意到他是船上唯一的白人——那六個搖槳的都是黑人。

     “啊嗬,水仙号!”他斯文地喊道。

     “你們幹嗎要唱這種雜七雜八的歌呀?”阿蒂塔打趣地問。

    “你們是瘋人院大學派出來的劃艇代表隊嗎?” 此時劃艇正擦着遊艇的邊緣,船頭上一個慓悍的黑人回過身去抓起了一把扶梯。

    緊接着船尾的首領就行動起來,還沒等阿蒂塔明白過來他的意圖,他已經翻過扶梯躍到了甲闆上,氣喘籲籲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放了女人和小孩!”他厲聲喝道。

    “凡是啼哭的嬰兒立馬扔下船去,男人全部用雙鍊鎖起來!”阿蒂塔的雙手在裙子口袋裡興奮地哆嗦着,她注視着這個人,驚訝得瞠目結舌。

    他是這麼一個小夥子,黝黑而敏感的臉上有着一張高傲的嘴,一副如新生嬰兒般明亮的藍眼睛。

    他的頭發烏黑,濕漉漉的鬈發如古希臘的雕像,隻是顔色更為深邃。

    他身材颀長,衣着時髦,動作如敏捷的四分衛[5]一般優雅。

     “噢,我真見鬼了!”她惶惑地說。

     他們冷眼相觑。

     “你放棄這艘船嗎?” “這麼說是代表你有風度嗎?”阿蒂塔問。

    “你是腦子進水了呢——還是剛加入了兄弟會什麼的?” “我問你是否打算放棄這艘船。

    ” “我知道這個國家是禁酒的,”阿蒂塔嘲諷地說。

    “難道你一直在喝指甲油嗎?你最好立刻給我下船!” “什麼?”小夥子明顯沒反應過來。

     “下去!你聽見我說的了!” 他盯着她瞧了一會兒,似乎在琢磨她說的話。

     “不,”他那張倨傲的嘴緩緩說道;“不,我不會離開這艘船的。

    如果你想下去倒是允許的。

    ” 他跑到欄杆邊幹脆地發号施令,劃艇上的那一夥就推推搡搡地爬上了梯子,在他面前排好了隊伍。

    隊伍的一頭站着個黝黑、魁梧的家夥,另一頭則是個隻有四英尺九[6]的黑白混血兒。

    他們看來是統一着裝的,有點藍熒熒的衣服,上面沾滿了塵土,還破破爛爛;每個人的肩頭都扛着一個體積雖小分量卻看來很重的白袋子,腋下還都夾着一個碩大的黑箱子,顯然是樂器匣。

     “立—正!”小夥子一聲令下,咔嚓一聲并攏了腳跟。

    “向右看齊!向前看!貝比,出列!” 最矮小的那個黑人快速地向前一步,敬了個禮。

     “由你指揮,到下面去,把船員抓住了都捆起來——除了輪機手不要捆。

    把他帶上來見我。

    噢,把那些袋子堆到欄杆邊上去。

    ” “是-先生!” 貝比再次敬禮,随後轉過身去示意另外那五個人在他身邊集合。

    經過一陣竊竊私語的短暫商議後,他們一個挨一個蹑手蹑腳地走下了舷梯。

     “這會,”年輕人得意洋洋地對阿蒂塔說,她已被剛才那最後一幕徹底驚呆而啞口無言了,“如果你能以一個輕薄女子的名義起誓——你的誓言估計也是一錢不值的——你會在接下來的48小時内閉緊你那任性的小嘴,那麼你就能劃我們的船上岸去了。

    ” “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不答應的話就隻好和我們一起去海上了。

    ” 小夥子微微籲了口氣,就好像一場危機已圓滿地化解,他坐在剛才還是阿蒂塔坐着的那張躺椅上,伸了個懶腰。

    他環顧一下四周,看見了闊線條的頂篷,锃亮的銅扶手,還有甲闆上奢華的擺設,為了表示對這一切的欣賞,他那繃緊的嘴角終于松弛了下來。

    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那本書上,接着又轉到了那隻幹癟的檸檬上。

     “嗯,”他說,“石牆·傑克遜[7]聲稱檸檬汁有提神醒腦的作用。

    你的大腦夠清醒嗎?” 阿蒂塔不屑于回答這個問題。

     “我這樣問是因為在五分鐘之内你必須考慮清楚到底是去還是留。

    ” 他從地上撿起書好奇地翻了起來。

     “《叛逆的天使》。

    這名字聽上去怪不錯的。

    還是法語的,呃?”他第一次以饒有興趣的目光望着她。

    “你是法國人?” “不是。

    ” “你叫什麼名字?” “法納姆。

    ” “全名呢?” “阿蒂塔·法納姆。

    ” “你看,阿蒂塔,站在那裡咬牙切齒是不管用的。

    你應該趁着年輕改掉這個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過來吧,坐下。

    ” 阿蒂塔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雕花的玉匣子,抽出一支香煙,故作鎮靜地點上煙,盡管她知道自己的手還在微微發抖;接着她袅袅婷婷、晃晃悠悠地走了過去,在另一張躺椅上坐下來,朝着頂篷吐出一大團煙霧。

     “你不能把我趕下船去,”她堅決地表示;“如果你認為你能夠就此遠走高飛,那你一定是腦子發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