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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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臉色煞白,溜之大吉,結果好幾天都動不了胳膊。

    某天晚上,居然有傳言說那孩子死了。

    各種謠言紛起,大家笃信不疑,人心激蕩。

    一時間,大家都心滿意足。

    不久後,學生們又開始傳播新的謠言,稱德米安和女孩們有秘密往來,“無所不知”。

     這段時間,我和弗朗茨·克羅默的奴役關系依然在繼續。

    我逃不出他的控制,即便他很久不來騷擾我,我還是和他綁在一起。

    在夢裡,他依然如影随形,那些他在現實中沒有對我做過的事,夢中的幻想會補上,夢裡的我完全是他的奴仆。

    我栖身在這些夢境中,比現實更有過之——我原本就是一個好夢者,陰霾剝奪了我的力量和活力。

    我最常做的夢是克羅默虐待我,唾棄我,跪在我身上,更可怕的是,他還唆使我去犯下嚴重的罪行——與其說唆使,不如說是強令。

    其間我還做過一個恐怖至極的夢,醒來後幾乎發瘋,我夢見自己謀殺了父親。

    克羅默磨好刀交到我手上,我們站在林蔭道的樹叢後,等某人前來,我并不知來的人會是誰。

    終于有人來了,克羅默推了推我的胳膊,讓我去刺死他,而那人竟是父親。

    然後我醒了。

     除了這些事,我偶爾也會想到該隐亞伯,對德米安卻想得不多。

    奇怪的是,他和我的第二次接觸竟發生在夢中。

    我又夢見自己慘遭粗暴虐待,然後這次跪在我身上的竟不是克羅默,而是德米安。

    奇怪的是——這一點給我的印象極為深刻——在克羅默手下滿懷痛苦憎恨所忍受的一切,換成德米安後,我竟心甘情願地承受了,感覺既快樂又驚懼。

    我做過兩次這樣的夢,然後又換成了克羅默。

     我早已無法分辨夢境和真實的界限。

    我和克羅默一直保持着這種令人不齒的來往,甚至在無數次小偷小竊後,我終于還清了欠他的債,但還是沒能終結和他的關系。

    後來他也知道我偷錢,因為他總是追問這些錢的來曆,因此我反而愈加為他所制。

    他常常恐吓要向我爸爸告密,那時我又害怕又懊悔,深恨自己當日沒有向父親坦白。

    事雖如此,但即便在痛苦中,我也沒有悔恨一切,至少不是時時這樣想,有時我甚至恍惚覺得,事情必當這樣。

    既然厄運已當頭,也就沒有必要非得脫身出來。

     父母的日子大概也不好過。

    我性情大變,和家人格格不入,他們是多麼真摯的人,每每想到這點,我就會頓起一股濃烈的眷戀之意,仿佛眷戀消逝的樂土。

    家裡的人——尤其母親——待我若待一個病人,而不像對壞孩子,可是兩個姊妹的舉動卻讓我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們對我小心翼翼,卻讓我更難受,我看得出來,她們當我是個瘋子,應得憐憫,不可苛責,但惡已長驅我心。

    我覺得,他們正在為我祈禱,以一種與往日不同的方式,但我知道那隻是徒勞。

    我常常迫切地渴望解脫,想誠心忏悔,但還沒開口,我就知道無法向他們坦白道明一切。

    他們會溫和地接受我的告白,呵護我,為我歎息,卻無法真正理解我,他們會覺得我是一時的失足,卻不知那就是我的命運。

     我想有些人可能不會相信,一個不滿十一歲的孩子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自然不會把自己的故事告訴這些人,我隻講給那些更懂人心的人聽。

    有人到成年才學會将自己的一部分情感轉為思想,他們兒時沒有這種思想,于是認為那些經曆也不存在。

    然而在我一生中,那時的經曆和痛苦最刻骨銘心。

     一個雨天,那個煞星又把我叫到博格廣場上,我站在那裡等着他,腳踢踏着淅瀝的黑栗樹上不時落下的濕葉。

    我身上沒有錢,隻帶來了兩塊省下的蛋糕,這樣起碼能給他點交代。

    我早就習慣了躲在某個角落裡等他,有時會等很久很久,我也隻得忍氣吞聲,就像人接受那些無法更改的事實一樣。

     克羅默終于來了。

    這一天他沒有待多久,捶了我的背幾下,笑着奪去蛋糕,居然遞給我一根濕乎乎的煙,我沒有要,他比往常顯得友好一些。

     “對了,”他走時說,“我差點忘了,下次把你的姐姐帶來——她叫什麼?” 我沒聽懂,也沒作聲,隻是詫異地望着他。

     “不明白?帶你姐姐來。

    ” “嗯,克羅默,不行。

    我不能這樣做,何況她也不會來。

    ” 我心想,他隻是想找個借口刁難我。

    他總是這樣,提出一些不可思議的要求,以此對我恐吓侮辱,然後再跟我讨價還價。

    最終我還得靠給錢什麼的來脫身。

     這一次卻完全不同。

    遭我拒絕後,他竟然沒有發火。

     “嗨,”他心不在焉地說,“你考慮考慮吧。

    我想認識你的姐姐。

    總會有辦法的。

    你就帶她一起散步,我去找你們。

    明天聽我的口哨,到時我們再談這件事。

    ” 他離開後,我才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圖。

    我雖然少不更事,但也聽說過,男孩和女孩稍大之後,會一起偷偷做某些出格的事情。

    那麼他讓我——刹那間,我才醒悟過來,這個要求多麼可怕!我立刻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