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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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無言,惺惺相惜。

    那是他們的舞廳,他們的聚會,屬于他們的五彩夜晚。

    (可以做張卡片:他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白天靠什麼職業掩飾,究竟是何種奴性心理作祟,叫他們各自扮演不同的社會角色。

    )他們來就是為了這個。

    妖怪們手腳互相纏繞,一曲接一曲,無言地緩緩轉圈,許多人閉着眼,終于享受到平等和完美。

    舞曲間歇,他們又緩過神來,在桌旁高談闊論,自吹自擂。

    女人們尖聲說話,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男人們則越發兇悍,我親眼目睹一個巴掌飛過去,把一位喝着茴芹酒、白衣、斜眼的中國女人臉扇歪,一半頭發扇亂。

    還有那味道,妖怪們的皮膚上那股濕滑石粉和爛水果的味道是辨識他們的标志。

    也許是洗得倉促,洗臉洗胳肢窩用的是濕濕的破毛巾。

    更要命的是,各種護膚品,睫毛膏,所有女人在臉上抹的粉,一層蒼白色的痂掩蓋着背後半透明的黑皮膚。

    粉也會氧化,黑人姑娘們從臉上洗去的是緊繃的玉米色。

    她們甚至學習金發姑娘的表情,穿她們愛穿的綠衣服,對自身的脫胎換骨确信無疑,對堅持原膚色的人不屑一顧。

    我斜着眼看馬洛,研究他那張無黑人血統、無外省血統、典型意大利面龐、布宜諾斯艾利斯城郊居民的臉究竟有何不同。

    我突然想到:塞麗娜和妖怪們更親近,親近程度遠甚于對馬洛和我。

    我想,卡西迪斯選中她,是想取悅當時為數不多敢去舞廳的混血客人。

    塞麗娜做舞女時,我沒去過卡西迪斯的舞廳。

    後來有個晚上我去了(想認出她被馬洛帶走前的工作場所),看到的都是白人舞女,皮膚白一點或黑一點,不過都是白人。

     “我想跳支探戈。

    ”馬洛帶着抱怨的口吻說道。

    第四杯啤酒下肚,他有些醉了。

    我在想塞麗娜,她在這兒會多麼得如魚得水。

    她的心在這兒,從來沒被馬洛帶走過。

    安妮塔·羅薩諾從歌台上對觀衆揮手緻意,掌聲如潮。

    她高身價時我在新奇舞廳聽過她唱歌,現在的她又老又瘦,好在還有一副唱探戈的好嗓子,聽起來更有味道。

    她原本走的就是頹廢路線,抨擊謾罵的歌詞需要更髒更啞的嗓音去襯托。

    塞麗娜喝完酒也是這副嗓音,我突然意識到聖塔菲舞廳和塞麗娜心意相通,她無處不在,幾乎叫人無法忍受。

     和馬洛走是個錯誤。

    她愛他,所以她忍了。

    他将她帶出卡西迪斯的泥沼,遠離魚龍混雜,遠離客人動手動腳和粗重呼吸的間歇她喝下的那一杯杯甜水。

    可是,如果塞麗娜不必在舞廳以工作謀生,她是願意留下的。

    她的胯,她的唇道出了真相,她為探戈而生,從頭到腳散發着玩樂的天性。

    所以,馬洛必須帶她去跳舞。

    我見過她一踏進舞廳,一呼吸到熾熱的空氣,一聽到手風琴的旋律,頓時像換了個人。

    如今,一頭紮進聖塔菲舞廳,我在想塞麗娜的偉大,她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跟馬洛過上好幾年買菜做飯、庭院喝茶的日子。

    她放棄了最愛的米隆加,放棄了最愛的茴芹酒,放棄了最愛的土生白人華爾茲,仿佛故意懲罰自己,為了馬洛,為了馬洛式的生活,隻是偶爾要求他帶自己出門跳個舞。

     馬洛挽着一位高挑的黑人姑娘,身材少有的标緻,相貌一點也不醜。

    這種既出于直覺,又經過思慮的挑選,不禁讓我啞然失笑。

    他挑的姑娘最不像妖怪。

    于是,我又一次發現從某種意義上說,塞麗娜和他們一樣,是個妖怪,隻是外表看不出,白天顯不出。

    我自問:馬洛有沒有發現這一點。

    我有點擔心他會責怪我帶他來這樣一個回憶無處不生的地方。

     一曲結束,這次沒有掌聲。

    從探戈舞曲裡出來,姑娘一下子有點傻。

    他帶她走了過來。

     “給您介紹一位朋友。

    ” 我們按照布宜諾斯艾利斯人的方式互相說了聲“很高興認識您”,然後直接請她喝東西。

    見馬洛融入環境,甚至和這個叫艾瑪的女孩——這名字對苗條的女孩不合适——聊上了,我很高興。

    馬洛完全放開了,談起各支樂隊,言簡意赅,見解精辟,令我佩服。

    艾瑪沉浸在歌手的名字裡,沉浸在對克雷斯波區和艾爾·塔拉爾區的回憶中。

    那時,安妮塔·羅薩諾宣布獻上一首探戈老歌,妖怪們尖叫、鼓掌,普普通通的混血五官讓她增色不少。

    馬洛并非釋然到忘卻一切,随着一陣手風琴響,樂隊開始演奏,他突然渾身繃緊,望着我,似乎想起了什麼。

    我看見自己在拉辛,馬洛和塞麗娜緊緊擁抱在一起,共舞這曲探戈。

    後來,她整晚哼唱,在回家的出租車上也沒有停口。

     “我們去跳舞?”艾瑪咕噜一聲喝下石榴汁,問他。

     馬洛看都沒看她一眼。

    我感覺就在此時,我倆一同探底。

    現在(寫文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