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門

關燈
圈。

    ” “好吧,随你的便。

    ” 他穿上藍色西裝,戴上繡花圍巾,我還見他灑了點塞麗娜的香水。

    我喜歡看他整帽子,把帽檐翻起來,還有他走起路來悄無聲息的樣子,真是我的好兄弟。

    我無可奈何地聽他說了句“關鍵時刻,朋友必到”,第二瓶吉爾梅斯啤酒下肚,他把心裡話全掏出來說給我聽。

    我們坐的是咖啡館最裡頭一張桌子,咖啡館裡沒别人,幾乎就我們倆。

    我由着他說,時不時給他倒杯啤酒。

    他說了什麼,我不太記得了,其實他說來說去,隻說了一件事。

    有句話我記得:“她在我這兒。

    ”食指頂着胸口中央,似乎在展示痛苦,或炫耀獎章。

     “我想忘掉她,”他還說,“無論用什麼方法:喝醉酒,去舞廳,随便找個女人上床。

    您明白我的意思,馬塞羅,您……”食指謎一般往上走,突然如拆信刀一般折了起來。

    到這份上,說什麼他都會答應。

    我看似無意地提到了聖塔菲舞廳,他說行,就去舞廳,比我先站起身來看時間。

    天熱得要命,我們一路無言。

    我懷疑馬洛的思緒又飄回到過去,又在驚訝胳膊上居然沒有塞麗娜邁向舞場時火熱的喜悅之情。

     “我沒帶她去過聖塔菲舞廳。

    ”他突然開口,“認識她之前,我倒去過。

    很低俗的米隆加舞廳,您常去?” 我的卡片裡有對聖塔菲的詳盡描述。

    它既不叫聖塔菲,也不在聖塔菲街上,不過确實在這條街旁邊。

    遺憾的是,普普通通的大門、門上寫滿承諾的招牌、混亂不堪的售票處、守着入口從頭到腳挨個搜身的保安,文字描述無法做到活靈活現。

    接下來進門,糟糕還不夠,簡直糟糕透頂。

    沒什麼清清楚楚,一切亂七八糟。

    解決混亂的方式是子虛烏有的秩序:黑乎乎的地方,黑乎乎的舞池,與考究的日式公園相比,那裡是天堂,這裡是地獄。

    門票二元五角,女士五角。

    空間分隔得一塌糊塗,舞池一個接一個:第一個是地道米隆加音樂,第二個是特色米隆加音樂,第三個是北方米隆加音樂,歌手在唱馬蘭博。

    站在中間過道上(我就是維吉爾),三邊音樂都聽得到,三邊舞蹈都看得到。

    可以挑個最喜歡的,也可以三種風格一種接一種地跳過來,杜松子酒一杯接一杯地喝過來,找桌子坐,找女人玩。

     “地方不壞,”馬洛帶着淡淡的憂傷,“可惜有點熱,應該裝上排風機。

    ” (可以做張卡片:仿效奧爾特加,研究鄉下人接觸技術後的反應。

    原以為會産生抵觸情緒,誰知道技術被大力吸收和利用。

    馬洛談起冷卻或超外差,完全是一幅布宜諾斯艾利斯人胸有成竹理所應當的口氣。

    )他依然心不在焉,盯着地道米隆加的歌台,歌手雙手握着麥克風,慢慢晃動。

    我抓着他手臂,拖他往桌子走。

    我們倆胳膊肘撐在桌上,高高興興地對着兩杯幹啤。

    馬洛将自己那杯一飲而盡。

     “這地方喝啤酒正合适,米隆加舞廳真他媽的擠。

    ” 他又叫了杯啤酒,把我晾在一邊,自顧自地傻看。

    我們的桌子緊挨舞池,舞池對面靠牆放着一排長長的椅子,一大群舞女你來我往,串花燈似的換個不停,臉上是工作消遣時的心不在焉。

    大家話不多,地道風格的米隆加音樂聲聲入耳,唱得起勁,彈得也起勁。

    歌手執著地玩懷舊,奇迹般地将歡快無停頓的節奏演繹得感人肺腑。

    “我的中國女孩,我把她的辮子放在箱子裡帶來……”他帶着疲憊的淫欲,肌體的渴求,死死抓住麥克風,好比嘔吐的人死死抓住欄杆。

    有時,他把嘴唇貼在麥克風的鍍鉻隔栅上,話筒裡傳出粘得發膩的聲音一“我是一個誠實的男人……”——;我思忖着肚子裡塞上麥克風的橡膠娃娃一定熱賣,歌手可以邊唱歌,邊把娃娃抱在懷裡盡情溫暖。

    不過,這種話筒不适合探戈,那個要鍍鉻落地話筒,頂上安一隻閃閃發亮的小骷髅,隔栅上方是破傷風患者式的微笑。

     至此,我認為應該聲明:之所以選擇這家米隆加舞廳,是因為妖怪,是因為其他任何一家舞廳都不會同時出現這麼多妖怪。

    他們于夜間十一點露面,一人獨行或兩人結伴,不慌不忙、信心十足地從城市無法确知的地區趕來。

    女人們混血,個子矮小。

    男人們像爪哇人或莫科維人,身子緊緊地裹在格子西裝或黑色西裝裡,頭發硬邦邦的,梳起來費勁,發蠟在藍光和粉色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

    女人們梳着高高的發髻,越發顯得矮小。

    發型難度高,不易散,打理完一定既驕傲又疲憊。

    男人們倒樂意披散着頭發,中間高,劉海長,女裡女氣,和頭發下面那張粗野的臉、随時候命等待時機的挑釁表情、硬身闆細腰肢完全搭不上。

    他們互相能認出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