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巴黎一位小姐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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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在問是不是……幹嘛還要接着做這個?幹嘛還要在電話和采訪之間接着寫這封信? 安德烈娅,親愛的安德烈娅,讓我寬慰的是隻有十隻,不再增加了。

    十五天前,我在手掌上放下最後一隻小兔,之後再也沒有了,隻有十隻。

    在我的白天,它們的黑夜,它們漸漸長大,變醜了,毛長了,進入少年期了,急不可耐了,花樣百出了,跳上安提諾烏斯的半身塑像(是安提諾烏斯吧?那個瞎了眼盯着人看的小夥子?),消失在起居室裡,弄出很大的聲響,我趕緊把它們趕出來,擔心薩拉聽見,驚恐萬分地出現在我面前,沒準還穿着睡衣——薩拉一定是這副打扮,穿着睡衣——那樣一來……隻有十隻,您可以想象置身其中的我所能感受到的一絲快樂,還有回家穿越一樓和二樓既定空間時心頭越來越多的踏實。

     我要出門辦事,隻好把信放下。

    微亮的晨曦中,安德烈娅,我在家裡接着給你寫。

    真的是第二天了嗎,安德烈娅?信紙上空一行對您而言意味着間隔,對我而言意味着一座連接昨日書信和今日書信的橋梁。

    告訴您,在間隔時間裡,一切都亂了套。

    在您看到的這座橋上,我毫不費力地聽到水流中斷的聲音。

    對我來說,紙的這一邊,信的這一邊不再有擱筆辦事前的踏實和鎮定。

    在沒有悲傷、立體的夜裡,沉睡着十一隻小兔子,也許就是現在,不,不要現在一之後在電梯裡,或者,進門時。

    無所謂地點了,無所謂是不是現在,無所謂是我殘生的哪一刻。

     好了,我寫這麼多是想告訴您糟蹋了您的家并不全是我的錯。

    我把信留在這裡,等您回來看,讓郵差在巴黎哪個明朗的早晨把信直接交到您手裡不太像話。

    昨天晚上,我把第二個書架的書倒了個方向,它們能夠得着了,站着或跳着啃書脊磨牙——不是餓的,我給它們買了足夠的三葉草,就放在寫字台抽屜裡。

    它們咬破了窗簾、椅墊、奧古斯都·托雷斯自畫像的邊緣,地毯上到處是兔毛,它們還叫,在燈光下圍成圈,崇拜我似的圍成圈,突然叫喚起來,我還以為兔子是不會叫的。

     我想把地毯上的兔毛收拾幹淨,把咬破的椅墊邊弄平整,把它們重新關進衣櫃,可是我做不到。

    天要亮了,也許,薩拉一會兒就要起床。

    真奇怪,我不在乎薩拉了。

    真奇怪,我不在乎看着它們蹦蹦跳跳地去找玩具了。

    并不全是我的錯。

    等您回來,您會看到許多破損我已經用英國商店買來的水泥修補好了。

    我盡力了,不想惹您發火……而我,從十隻到十一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坎。

    您瞧:原本十隻挺好,有衣櫃,有三葉草,有希望,多少事兒都能做成。

    可是,十一隻不行,因為安德烈娅,有十一隻就有十二隻,有十二隻就有十三隻。

    天亮了,寒冷的孤獨中有欣喜,有回憶,有您,還有很多很多。

    蘇伊帕恰街上的這座陽台灑滿晨曦,迎來都市的第一陣喧嚣。

    我覺得收拾散落在路面上的十一隻死兔子沒什麼難的。

    也許,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兔子,他們要趕在第一批學生經過之前,運走另一具屍體。

    
[11]阿梅蒂·奧尚方(AmedeeOzenfant,1886-1966):法國立體主義畫家和勒·柯布希埃合作,推動了現代建築風格的建立。

    [12]以土買,古地名,見《聖經·馬可福音》第三章。

    [13]班尼·卡特(1908-2003):美國爵士樂傳奇大師。

    [14]讓·季洛杜(1882-1944):法國著名小說家、戲劇家。

    [15]文森特·菲德爾·洛佩斯(1815-1903):阿根廷曆史學家、律師、政活家。

    [16]米蓋爾·烏納穆諾(1864-1936):西班牙“98一代”著名作家、哲學家。

    [17]貝納爾蒂諾·裡瓦達維亞(1780-1845):1826-1827年間任阿根廷總統。

    [18]塞薩爾·弗蘭克(1822-1890):法國作曲家,管風琴演奏家。

    [19]奧古斯都·托雷斯(1913-1992):烏拉圭著名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