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南德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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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闆凳上坐了下來。

    大概像平常一樣,她身旁還有一本書。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着短褲的年輕的森林管理員坐到了她的身旁。

    這人很漂亮,就像金發的希格弗裡德那麼美,他跟她搭讪起來。

    這人并不完全是個粗魯的鄉下佬。

    他們互相說了一些普通的客套話,她說了她從什麼地方來,而且說明她非常喜歡德國。

    他們慢慢地接近了:這個樸實的漂亮小夥子迷住了她。

     她接受了一個親吻,又回報他一個,接着又答應接受他的愛撫。

    他們的膽量并沒有越過雷池,但是至少費爾南德把頭靠在這男人的肩膀上;她委身于這狂暴的溫情,這力量撼動了她的全身。

    她這才知道,她的身體并不隻是個睡覺、走路、吃飯的機器,并不隻是個裹着衣服的人肉做的傀儡,而是另外一種東西。

    森林中這種野性的溫柔把她攝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那裡,她吃飯睡覺的家裡束縛着她手腳的假作嬌羞再也行不通了。

    弗羅蘭又一次發現,新鮮的空氣對小姐大有好處。

     這件事太讓她放心不下,後來還是把這小小的奇遇告訴克先生。

    對于未婚女子享有自由的問題,米歇爾的看法極為寬容:這類事情不會引起他注意,除非這種豔遇搞出了個孩子要他養活,而且有朝一日還借機來敲詐他。

    他認為費爾南德對他承認這事簡直愚不可及,而且讓他惱火。

    米歇爾從來不管那些操皮肉生意和瘋瘋癫癫的女人,把這些人排除在外,我說過,他堅持認為女人都是對肉欲的沖動茫然無知的生靈,隻是出于溫存賢惠才向有本事勾引她們的男人讓步,而在這個男人懷中也隻能體會到崇高的愛情。

    雖然他自己的經曆時常打破了他這種觀念,但在他一生中,這種觀念一直隐藏在他心靈的深處,通常,某些我們自己珍重不肯割舍然而又被事實證明其謬誤的看法總是留在那裡的,這些想法時時刻刻地冒出來,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天,除非有時候他跳到另一個極端,認為所有的女人都是梅薩利納,這也意味着刁鑽刻薄。

    那時,他覺得費爾南德就是個小傻瓜,從那德國大老粗的眼睛中沒有看出他稱之為粗俗的欲望,反倒看到了愛情的光輝,而他本人感受到的欲望則不粗俗。

    盡管她得到了一種純粹的快感,這種感覺不僅丢了她自己的臉,還讓他覺得難以解釋。

    不過克先生心裡想,所有的女人都讓人捉摸不透。

     接下來的幾天下了雨,費爾南德再也沒有看到她的那位希格弗裡德。

    冬天到了,她并不太愉快地回到上流社會的軌道。

    赫男爵在晚會上又見過幾次,已隻不過是昔日裡的一場好夢。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将這一切都塗上了一層灰色。

    她的某幾個舞伴身上那些實實在在的粗俗令她厭惡:他們縱情大笑,聲音很吵,何況要用許多時間才能明白他們說的笑話,兩位先生在冷餐桌前不期而遇,談起話來,說的無非是交易所裡的内幕新聞,打獵的排場或是女人。

    我從費爾南德這個冬天的筆記中得知,那時至少有兩個年輕人跟她一起跳華爾茲,後來他們都在政界和文學圈子有了體面的職業。

    但在這兩個舞伴之間大概不會談到文學,即使他們談起過某個部長下台,費爾南德也充耳不聞。

    也許就是在這個時期,她采用了不知在哪一本書上的一個想法來當她的座右銘:“深刻地認識事物,就是要超越這些事物。

    ”後來她讓克先生很欣賞這話,他對此堅信不疑。

    我卻時常要聲明這想法不對。

    正相反,幾乎總能在要認識的事物中發現出人意料的起伏和豐富内涵。

    于是,認識事物就是發現其新的相互聯系和尺度,就是要修正我們由于沒有仔細查考而得出的那種約定俗成的、籠而統之的平闆形象。

    然而,從最深一層的意思來說,這句話倒是觸及了某些最核心的真理。

    不過,為了把這些真理真正變成自己的,必須首先讓肉體和靈魂得到滿足。

    費爾南德并沒有得到滿足。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一九〇〇年二月二十三日,在冬季裡灰蒙蒙的天空底下,她郁郁不樂地慶祝她二十八歲的生日。

    
?Charles-MarieWidor(1845-1937),法國作曲家、管風琴家,曾就學于布魯塞爾。

    ​?CésarFranck(1822-1890),比利時裔法國浪漫派作曲家、管風琴家。

    ​?Donatello(1386-1466),大理石和青銅雕刻家。

    ​?MessalinaValeria(22-48),羅馬皇後,以暴虐和淫蕩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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