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走向永恒之邦的過客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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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性頂多是一些沉澱物。

    作家虛榮好勝也好,腼腆羞澀也好,在這戲劇性的自然現象前面隻起很少的作用。

    然而,比起我們這個時代病态的張揚炫耀,我看奧克塔夫内向的收斂雖然也是病态的,卻更有魅力。

     我支起耳朵,聽他闡述有關曆史的幾個見解:在他看來曆史最多是個樣闆,昔日裡許多賢哲也這麼看,在艱難的歲月,曆史就是我們大家遵循的榜樣。

    然而,我聽到在他内心深處還有一個聲音。

    他坐在羅馬鬥獸場的台階上,心裡想着據說在這裡殉教的年輕基督徒,他們為數衆多,無名無姓,被總括在一個聖塞巴斯蒂安的美麗外形底下,不禁悲從中來。

    他始終無限憐憫這些年輕人。

    他永遠不可能了解這樣昏厥而死的震撼。

    同樣,他想到一些同時代的陌生人,他本來可以愛護他們,但在大地的茫茫人海當中,他永遠不可能跟他們相遇,又有些怅然若失;這兩種感情相差無幾。

    我曾盡力成為一個曆史學家兼詩人和小說家,這使我直接突破了這種不可能性。

    奧克塔夫做不到這一點,但我愛他的就是這種張開懷抱的舉動。

     在每個偶然事件當中都有奇迹。

    一八六五年奧克塔夫曾參觀過烏菲茲美術館,順便記錄了最使他感動的繪畫。

    在某些方面,他的愛好與我不同,審美永遠在不停擺動。

    他還欣賞當時仍穩穩享受着榮譽的學院畫派:多米尼基諾,圭爾奇諾,圭多以及跟他們一起的卡拉瓦喬那“光輝燦爛的現實主義”,所有那些接下來的兩三代人引以為恥的東西。

    而到我們這個年代,他們又開始占據應有的地位。

    他已經喜歡波提切利了,在這位畫家的作品面前,五十年以來,人們幾乎要輕率地掩口而笑,然而他費時最久,用了整整一頁的筆墨來描繪的畫作是他以為微微有些笨拙的初級作品,《埃及的特巴伊德》。

    他那時候,大家以為是羅拉提的作品,以後又以為是别人畫的。

    二十多年的時間裡,我也觀覽過同樣的這張繪畫,還随身帶着一張半聖像半護身符的照片。

    背景是純淨的沙漠,上面這裡長着一片托斯卡納的小樹林,那裡聳立着一座風格樸素的佛羅倫薩式小教堂。

    神秘派的修士在馴化羚羊,跟黑熊一起跳舞,給老虎套上缰繩和辔頭,騎着溫順的鹿邁着溜步遊逛,他們跟獅子談話,一到傍晚,獅子就把他們埋到沙子裡;他們跟野兔、蒼鹭以及天使親密相處。

    我心悅誠服,天真地以為,這個形象也許就意味着完滿的生活,但對于“奧克塔夫舅舅”這形象代表着天使的生活。

     整個一八七九或一八八〇年的夏天,詩人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棱紋布西裝,大概還戴着一頂從意大利買來的草帽朝海斯特沙灘走去,我把《苦煉》中的一段情節安排在這個西佛蘭德的小漁村裡。

    在作品中,澤諾從布魯日這個死亡的陷阱逃脫之後,試圖到英國或是荷蘭的澤蘭去,幫助他逃亡的人素質卑下,性格愚魯,讓他大失所望,就放棄了這兩個計劃。

    在那個時候,仔細研究佛蘭德的公路交通地圖,我發現了離布魯日很近的幾個地點,從那裡出發,逃亡的人隻要沒有受到嚴密的監視,可以登船起航,那個五十八歲善于行走的人完全可以采納,還要避開那些遠在海邊的幾個偏僻地方:文敦納,布朗肯貝格,奧斯當德,聽上去像廣告上的廉價度假地點。

    海斯特這個地名聽起來就純粹是佛蘭德的,沒有旅行的聯想,而且離布魯日又近,很适合我的小說。

    自然,我當時還不知道,八十年以前,奧克塔夫和他的母親瞧不起時尚流行的四輪小車和旅行鍋,找了這麼個洞穴來過夏季的鄉間生活。

     這地方自十六世紀以來直到一八八〇年還沒有任何變化,隻不過在那裡築了一道堤壩,說實話就是一片海濱浴場,人們甯願在那裡設計一座演奏音樂的小亭子。

    精巧别緻的别墅還沒有污染海邊純潔的沙丘。

    “海灘上幾乎空無一物,晚上隻有十幾條漁船在這裡的沙灘上抛錨停泊,卸下在大洋深處打來的奇形怪狀的魚。

    一上午,幾條客艇駛向海灘,人們可以看到從客艇上走下來洗海水浴的女人。

    年輕的外國姑娘有時候沿着堤壩散步,她們那高雅的薄紗衣裙與飛騰的浪花争奇鬥豔”,她們那膽戰心驚和孩子氣的動作使他覺得那都是些高貴的可意人兒,證明她們是極嬌弱的。

     他把母親安置在一把高腳的安樂椅上,讓她呼吸清早的新鮮空氣,她隻需這些,也無需别的,他獨自一人朝着退去的潮水走去。

    就像他說的,他想聽“大海的轟鳴”。

    他心情郁悶。

    小心翼翼地繞過幾小時以前退潮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