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走向永恒之邦的過客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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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之前,他就變成了哥哥的守護天使,把他自己在布魯塞爾大學的學業丢開,用了好幾個星期來修改奧克塔夫第一次文學工作的手稿,逼着他把幾年以來拿不準主意的五百頁東西删減了一半。

    為了這事,大概他自己的考試都沒有及格。

    這個十七歲的小夥子卻有他這個年歲不常見的公正無私精神,他一點也沒有把他哥哥作品中表現思想的字句修改得含蓄一些。

    (“你對我也會這樣做嗎?”後來,他曾滿懷凄楚地這樣問過;)他隻是為那個猶豫不決的詩人總受一時的心血來潮所支配而感到不安。

    後來,他對哥哥說:“我勸你把去年冬天我為你寫的那個小本子從頭到尾再讀一遍。

    你還記得嗎?相信那上面的話吧,我的哥哥。

    我不是由于一種愚蠢的傲氣才又提起這事。

    我希望我們的過去有助于你的未來。

    那樣的話,我為你的思想而犧牲的許多年青春就得到足夠的報償了。

    ”在希臘,他又說起奧克塔夫實實在在的郁悶和猶豫引起了他的不安,他一遍又一遍地給比他大九歲的哥哥幾乎是母親般的叮囑(“盡量少騎馬,不要去打獵。

    ”)。

    雷莫死後,奧克塔夫回憶起,那青年跟他一起在懸崖上的小路或陡峭的河邊散步時,總走在臨近深淵沒有屏障的那一邊,怕的是他的同伴不小心失足或是一時昏眩。

    他記錄了一個他重複做過許多次的夢,他受到死亡的威脅,而弟弟救了他的命。

    夢中的他驚異地喊道:“你不是死了嗎?”雷莫用他獨特的方式回答道:“不要跟我說我的事,這事我不知道。

    ” 僅僅根據人們對我們叙述的一件小事來了解一個人的生活是非常不可靠的。

    在雷莫确實找到他生活中的位置之前,奧克塔夫已活了二十五年。

    他遭受過我們毫無所知的什麼樣的事故,旅行中遇到過什麼人,就跟他不斷噴湧而出的青年的熱情一樣,比雷莫的遭遇更能刻畫他的面貌或壓抑他的心情。

    人們在這個熱衷于閱讀忒奧克裡托斯的人身上,很早的時候就能發現對于美少年的興趣。

    他還年幼的時候,在桑布勒河邊,他曾仔細端詳村裡的孩子們在釣魚,他們優美的姿态和幾乎半裸的身體使他忘掉了這些男孩子們在那裡隻是為了“伺機抓到一個獵獲物”,卻引起了他“一陣激動,跟後來看到帕特農神廟的三角楣時一樣”。

    二十歲時,與其說他是個嚴肅的大學生,還不如說是個纨绔子弟,他曾夢想過給他的四輪輕便馬車雇用一個少年車夫,俊俏得就像平圖裡喬筆下的侍童或普拉克西特利斯雕刻出的美少年。

    二十六歲,他從意大利帶回來了個漂亮的年輕車夫喬萬尼,這人不久就給他出了許多難題;接着,他忠實的侍童紀堯姆成了他在森林中遊蕩的夥伴。

    到老來,他保護着村子裡的一個小男孩。

    有人告訴我們說,他不該“對村子裡的幾個孩子特别眷戀,而那些人有時候根本配不上這種慷慨。

    他對那些人卻表現得像王侯那麼豪爽大度”。

    在一個古墓旁,奧克塔夫看到墓志銘上寫道那是主人和仆人合葬的墓穴,心裡很感動,兩人的地位估計并不平等,但他顯然很贊賞從這兩個人的親密關系中散發出來的詩意。

    不過至少人們可以說,在這方面并沒有什麼流言。

     正相反,有關他與他的兩個弟弟中幼弟之間的友誼,人們卻起勁地竊竊私語。

    在那“命中注定的事件”之後,的确,他幾乎是懷着像普魯斯特那樣的痛楚寫下遺忘的效力,但這遺忘隻涉及清醒的意識範圍,漆黑的帷幕還繼續充塞在最深的心田裡。

    奧克塔夫對我們說,他愛他的弟弟,就像愛一個“隻有一日之交的朋友似的”。

    仿佛他特别需要建立在兄弟之間推心置腹的激情;需要親密無間的談話,在言談之間,兩個人的精神像一次雄性的婚姻似的,化為一體,讓思想的世界、原本的世界,以及想象的世界進入兩人之間的關系;他需要是保護者同時也是被保護者這樣一種迷離暧昧的處境。

    雷莫即便是遠在他鄉,情況不明,也在用他的力量支持着奧克塔夫。

    接下來的約瑟仿佛是那個鬼魂的蒼白重影兒,人們并非不知道這種友誼能給一個疲憊不堪的人帶來什麼溫馨。

    在我們從前描寫過的那些散步中,雅姆·旺德呂南就取代了約瑟的地位。

    
?Jean-August-DominiqueIngres(1780-1867),法國畫家。

    ​?Pinturicchio(1454-1513),意大利畫家。

    ​?Praxiteles(前370-前330),雅典雕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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