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娩 04

關燈
在這忙碌多事的幾天,沒有人花許多時間照顧孩子,時常給她喝甚至沒有燒開的涼奶,這倒對她很有好處,與她有關的嚴重事件隻有一次。

    當費爾南德清醒地意識到她的病情将會如何發展時,她當着讓娜小姐和弗羅蘭的面這樣囑咐她的丈夫: “萬一小姑娘想去當修女,就不要阻攔她。

    ” 克先生從來沒有把這話告訴過我,讓娜也很當心不露口風。

    那個弗羅蘭就不一樣了。

    每次我到讓娜姨媽家小住幾天時,弗羅蘭小姐就啰啰唆唆地對我講我母親的臨終遺言。

    這個可憐的德國老小姐對我的溫存呵護和大吵小嚷的逗弄已經讓我惱火,這些話我就更受不了。

    我對母親幾乎一無所知,父親從來不給我看她的照片(讓娜小姐有一張她的相片,跟許多别的照片一起放在鋼琴上,但她從來沒有想對我指出來是哪一張),我剛到七八歲,就感到那個母親似乎不公正地幹涉了我的生活,侵犯了我的自由,試圖在衆目睽睽之下把我推到某一個方向去。

    當然,修道院對我毫無吸引力,但如果我知道母親在臨終前為我安排了将來的婚姻和我要接受的教育,我無疑也會執拗着不肯就範。

    人們要給狗戴項圈時,狗會扭開脖子,我也像狗一樣,悄悄地退開。

     仔細想來,我覺得這個囑托并不出于弗羅蘭所崇尚的虔誠,而是有别的考慮。

    費爾南德從少女時期就充滿了幻想和花季特有的感情波瀾,克先生在婚姻和以後的生活中試圖讓她感到充實,但一切迹象都讓我覺得這兩方面都沒有讓費爾南德完全滿足。

    在極為強烈的痛苦當中,她覺得自己那不長的過去沒什麼可多說,絕望像是一條斷斷續續的黑線,自然其間也星星點點包含着一些幸福。

    她希望她的孩子不走她的舊路。

    總而言之,這幾句囑托包含着對丈夫審慎的譴責,他卻堅信對妻子做了對一個女人該做的一切,沒有什麼虧欠。

    她就向丈夫表示,她也像跟她同時代的歌星梅麗桑德一樣,過得并不幸福。

     并不是克太太沒有宗教感情,我早就證明過恰恰相反。

    很可能費爾南德在彌留之際奔向了上帝,在死亡那迷蒙的光線底下,她覺得不僅她自己的生活,連所有大地上的生靈都是虛無造作的。

    也許她希望孩子過她回憶中修道院裡的那種平靜生活,極力為小姑娘推開她認識的唯一的門,那裡通到人們說的人間世以外的地方,通到她知道的唯一超凡脫俗的境界。

    到後來我想,我确實以自己的方式入了教,克太太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但所用的方式她既不贊成也不理解。

     五十三年過去了,我才第一次去拜訪蘇阿雷。

    那是在一九五六年,我從荷蘭和德國過來,穿過比利時;我剛剛到威斯特伐利亞去呼吸蒙斯特的空氣,為了寫我的一本已經開頭的書。

    我到達這個陰暗的城市時正值一個愛國主義和宗教節日:人們正慶祝一個在一九四四年的轟炸中損壞了一半的天主教堂又恢複使用。

    老城裡到處都是巨幅旗幟,擴音器裡傳出慷慨激昂的演說。

    那座教堂曾見證過萊頓的約翰的瘋狂,十六世紀經曆過對再洗禮派的血腥鎮壓。

    如今教堂前黑壓壓地擠滿了人群,回憶起教堂被毀則群情激憤,說到從廢墟中重建又滿懷豪情。

    我本人、陪伴我的一位美國女友和給我們開車的荷蘭司機,對于一九四四年每人也有各自激動的回憶,但跟那些威斯特伐利亞人并不一樣。

    面對着盛大莊嚴的場面,我們覺得成了入侵者,感到不太自在,我們完全了解對于這個德國城市這盛大的集會具有多麼重要的意義,然而在這中間我們曾是他們昨天的敵人、今天的外國人。

    我們趕緊離開了蒙斯特。

     在海牙,報紙上滿是本·貝拉被劫持的消息,那是非洲北部的一出鬧劇。

    在電台和報紙上大肆傳播之後,經過笨拙的準備,蘇伊士倒黴的動亂開始了。

    在比利時佛來芒區的一個大城市裡,我在法國官方一個歌舞節目中聽到了一陣沙文主義的胡言亂語,他們為不知道對誰取得的勝利而幹杯。

    英國的企業家們已為明天甚至後天作了打算,熱烈響應窮兵黩武的号召。

    人們談到了黑市,比利時的家庭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