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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界定得清清楚楚。

    愛情是生命中神聖的偶然。

    如果你想把它弄明白,讓它确定無疑,想生活在柔和的晚風吹拂的樹下,那麼,令人失望的漫長炎熱的日子很快就會到來,駛過的馬車揚起的沙塵就會落在親吻過後激動而溫柔的嘴唇上。

    ” 伊麗莎白·威拉德想不起在她五歲時就死去的母親。

    她的少女時代是在難以想象的危險狀态中度過的。

    父親是一個老想圖清靜的人,而旅店事務又不允許他清靜。

    他也是平日裡和死前都病怏怏的。

    他每天起來時都滿臉的歡樂,可是到早晨十點所有的歡樂已經從他心中溜走了。

    客人抱怨旅店餐廳的收費,或者哪個收拾床鋪的女工結婚走了,他就用腳跺着地闆咒罵。

    到了晚上,他上了床,想到自己的女兒在進出旅店的人流中成長起來,傷心得要命。

    等姑娘長大些,晚上開始跟男人出去散步時,他很想跟她談談,他試了,但沒成功。

    他老是忘記自己想要說的話,把時間都浪費在自怨自艾上。

     少女以及青年時期的伊麗莎白努力要成為一個人生的真正的冒險家。

    十八時,人生是那麼讓人激動,她不再是處女。

    雖然她在嫁給湯姆·威拉德之前有過六個情人,但是她還從來沒有參與過單純為情欲所驅使的冒險。

    她像世界上所有女人一樣,想得到一個真正的情人。

    人生中永遠有一些東西令她目醉神迷,一些隐秘而奇異的東西。

    這個已經開始跟男人在樹下散步的女孩子高挑漂亮,走路婀娜多姿,永遠把她的手伸向黑暗,努力想要握住另一個人的手。

    她極力想從同她一道冒險的男人模糊的言語中找到對她而言真實的詞句。

     伊麗莎白嫁給了父親旅店的夥計湯姆·威拉德,因為他就在眼前,而且湯姆打算結婚的時候正好趕上她決心要出嫁。

    有段日子,她跟許多年輕姑娘一樣,以為結婚會改變生活的面貌。

    即使她對跟湯姆結婚的結局心存疑慮,也顧不得了。

    那時父親病得快要死了,她也因為陷入一樁毫無意義的事情而茫然無措。

    溫斯堡像她那種年齡的女孩一個個嫁給了那些她很熟悉的男人,比如雜貨店夥計或者年輕的農民。

    晚上她們跟丈夫到主街散步,走過她身邊時都愉快地微笑着。

    她開始想婚姻這種事也許充滿了某種隐秘的意義。

    那些跟她說話的年輕妻子們都既溫柔又羞澀。

    “有個自己的男人,事情就不一樣了。

    ”她們都這樣說。

     結婚前夕,這個迷茫的女孩跟父親談了一次。

    後來她想過是不是跟病人單獨相處的時光導緻她下定決心要嫁人。

    父親談到了自己的生活,告誡女兒不要重蹈覆轍。

    他咒罵着湯姆·威拉德,反而導緻伊麗莎白替這個夥計說話。

    父親很激動,努力想從床上下來。

    她不讓他四處走動,他就開始抱怨。

    “我一天都沒有清靜過,”他說,“我這樣辛辛苦苦地工作,可旅店還是不賺錢。

    現在我還欠着銀行的債。

    我走了你就會知道。

    ” 父親的聲音由于鄭重而緊張起來。

    他起不來,于是伸手拉女兒,讓她的頭挨着自己的頭。

    “有條出路。

    ”他壓低嗓門說,“不要嫁給湯姆·威拉德,也别嫁給溫斯堡其他任何人。

    我的大箱子裡有個錫盒,裡面有八百塊錢,帶上錢走吧。

    ” 病人的聲音又變得煩躁起來。

    “你得向我保證,”他說,“如果你不願作出不結婚的保證,那你就發誓:你永遠不把錢的事告訴湯姆。

    這是我的錢,我把錢給了你,我有權提這個要求。

    把錢藏起來。

    這筆錢就算是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對你的一點補償。

    将來某個時候它可能會成為你的一扇門,一扇大開的門。

    好了,我告訴你,我快死了,向我發誓吧。

    ” 在裡菲醫生的診所,伊麗莎白這個疲倦而憔悴的四十一歲的老女人坐在火爐前的椅子裡盯着地闆。

    醫生坐在窗子附近的一張小桌旁邊,手裡擺弄着桌上的一支鉛筆。

    伊麗莎白談着自己的婚後生活。

    她不帶一點感情色彩,也忘記了丈夫的存在,隻是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時把他當作一個活的指示牌來用。

    “後來我就結婚了,結果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她苦澀地說,“我一踏進這道門檻就開始害怕。

    也許是我以前懂得太多了,也許是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個晚上發現了太多。

    我想不起來了。

     “我多傻啊。

    父親把錢給了我,努力想說服我别結婚,我卻聽不進去。

    我想着那些結了婚的女孩們說的話,自己也要結。

    我需要的不是湯姆,而是婚姻。

    父親睡着時,我把頭探出窗外,想着自己之前的生活。

    我不想做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