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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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内,評論家認為福克納擅長寫長篇小說,他的短篇小說并不很出色。

    他在長篇小說方面的成就确實非同一般,光是一本《喧嘩與騷動》就可以使他名垂史冊,何況他還有其他堪稱經典的諸如《我彌留之際》《八月之光》《押沙龍,押沙龍!》等好幾部長篇小說。

    至于短篇小說,福克納本人對這種體裁評價很高,認為它在藝術高度上僅次于詩歌,因為作家寫“長篇小說時可以馬虎,但在寫短篇小說時就不可以……它要求幾近絕對的精确”,“幾乎每一個字都必須完全正确恰當”225。

    但他對自己的短篇小說卻常有微詞。

    他在一九三二年給編輯要求預支稿費的信中說,要是他得不到這筆錢,他就隻好“放下長篇小說去再一次賣淫寫短篇小說了”226。

    确實,為了生計,福克納常常寫些短篇小說給一些通俗雜志來換取比較高的稿費。

    為了故事能被錄用,他常常根據編輯的意圖做些修改,但對長篇小說,他是絕對不讓編輯随便改動一個字的。

    他似乎把自己寫短篇小說看成是為了賺錢,曾經做過圖表來對比長篇及短篇小說的稿費收入。

    他甚至說:“如果我得寫垃圾,我不在乎誰來買,隻要他們能給我最好的價格。

    ”227這種自我貶抑的結果使評論家不去看重他的短篇故事。

    盡管幾十年來總有人撰文贊美福克納的短篇故事,但這類文章無論在數量還是質量上都比不上對他的長篇小說的評論。

     對此,評論家都有各自的看法。

    但他們大體上承認福克納一生寫了一百多個短篇小說,他對短篇小說的創作态度基本上是嚴謹的。

    即便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說《幸運着落》,雖然内容比較瑣碎,但已顯示他講故事的才能,而且也包含他以後常寫的如飛行、異化、少年成長等主題與意象。

    在他長篇小說寫作最旺盛的時期,即從一九二八年開始撰寫《喧嘩與騷動》《我彌留之際》,一直到一九四二年出版《去吧,摩西》這段時間,他在短篇小說方面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這時期發表的《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燒馬棚》《夕陽》《幹旱的九月》等短篇傑作可以跟他的長篇傑作相媲美。

    即使在晚年,他也沒有完全放棄短篇小說的創作。

    他對偵探小說發生興趣,以偵探小說的格局寫了《明天》《讓馬》等故事。

    甚至在他去世以後,評論家還在不斷發掘他的短篇小說,最近的有一九九五年的《萊巴嫩的玫瑰花》、一九九九年的《路喀斯·布香》。

    從國外對福克納短篇小說的研究和發掘來看,我們現在翻譯出版他的短篇小說集可以說是跟上了國際潮流,是個很及時的措施。

     有意思的是,我國在介紹福克納時往往先翻譯他的短篇小說。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現代雜志》發表他的短篇《伊萊》、五十年代《譯文雜志》登載他的《勝利》和《拖死狗》,七十年代末對福克納的介紹則是從《外國文藝》的《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開始的。

    對于我們外國讀者,從短篇小說入手來了解福克納确實是一條捷徑。

    這主要是因為福克納的短篇比他的長篇容易理解。

    前面說過,他為了故事能被錄用,常常根據編輯的意圖做些修改,使它們更能被讀者所接受。

    因此福克納在短篇小說裡很少使用錯綜複雜的多視角、意識流等試驗手法,語言方面也少用晦澀的難詞偏字,句子也不那麼冗長累贅。

    他在短篇中更多采用寫實手法和民間故事的技巧,因而情節鮮明,戲劇性強,生活氣息比較濃厚。

     不過,這不等于福克納的短篇小說沒有特色。

    相反,他的短篇充分顯示他的故事大師的才能。

    以我們這本集子為例,所收的故事可以說篇篇都獨具一格。

    從題材來說,它們涉及南方舊時代的衰亡、新舊南方的對比、社會公正、種族關系、戰争、少年成長、愛情、榮譽觀念及道德抉擇等問題,其廣泛性遠遠超出他同時代的海明威、費茨傑拉德等許多作家。

    《燒馬棚》深刻表現一個孩子要在家庭觀念、血緣關系和仁義、公道、正派等處世之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