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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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布人 多布島位于登特勒長斯塔島群之中,與東新幾内亞南岸遙遙相望。

    多布人是西北部美拉尼西亞民族中最南邊的一個民族,因馬淩諾夫斯基有關特羅布裡恩德群島論著的出版,美拉尼西亞地區已名揚海外。

    這兩個島群相距甚近,多布人可揚帆渡海到特羅布裡恩德進行貿易買賣。

    但這兩個民族卻具有着不同的環境和不同的氣質。

    特羅布裡恩德是一個富饒的低島區,土地肥沃,甯靜的鹹水湖魚産豐富,提供了舒适充裕的生活環境。

    相反,多布島群則是由多岩火山噴發物構成,土地貧瘠,無漁可獵。

    資源緊缺,對人口發展造成了困難,雖說在他們最繁榮的時期,小而分散的村子的人口也僅有二十五人左右,現在又減到一半了;而特羅布裡恩德則人口稠密,他們居住在大而密的村莊之中,過着舒适的日子。

    所有白人征募者都知道,在那一地區,多布人是征募者極易捕捉的對象。

    既然呆在家中要冒挨餓風險,他們便欣然簽約去當勞工,即使提供的是難以果腹的粗食,甚至按童工标準供給口糧,他們也不會表示反對。

     但是,多布人在鄰近諸島的名聲并不在于他們貧窮,倒是因為他們的危險性而引起注意。

    據說,他們是具有惡魔力量的魔法師和不斷反叛的士兵。

    在白人入侵他們的60-70年以前,他們是吃人的生番,而這一地區的多數民族并不吃食人肉。

    對于他們周圍諸島的民族來講,他們是可怕而又不可信的野蠻人。

     多布人完全符合鄰人對他們的性格描述。

    他們無法無天,背信棄義,反複無常。

    每人的手都是反抗他人的工具。

    他們不具有特羅布裡恩德那種由德高望重的首領領導,保持安甯,相互不斷交換物産和特權的穩定的勞動組織。

    多布沒有首領。

    當然也就無政治組織。

    從嚴格的意義上講,也無法可依。

    這不是由于多布人生活在盧梭所說的尚未被社會契約破壞的&ldquo自然人&rdquo的無政府狀态之中,而是因為在多布具有着縱恿敵意、背叛的社會形式,并使它們成為社會公認的美德。

     但是,就這個事實而言,多布中的無政府狀态可以說是無與倫比了。

    他們以同心圓形式構成社會組織,每一組織内部,允許存在特殊的傳統敵意形式。

    除開在相應的特殊團體之内貫徹這些文化上認可的敵意外,任何人都不操握法律。

    多布最大的功能團體,是大約由4到20個村子組成的指定地區。

    它是一個戰争單位,與所有其他各個相似地區都處于永久的區際敵對狀态。

    白人控制之前,除殺人或偷襲,無人敢冒險闖入對立地區。

    然而,在一個問題上各地區都必須相互提供服務。

    在遇到死人和有人得重病的情形下,有必要以占蔔找出責任者時,就可從敵對地區找來占蔔人。

    這樣,本地區的占蔔人就不會面臨因占蔔罪犯所引起的危險,而遠處召來的占蔔人卻享有某種豁免權。

     事實上,危險在地區内部自身中處于頂點。

    共同占用同一海岸線、一道經曆相同日常生活的人,互相施加超自然和實際的傷害。

    他們肆意破壞别人的收獲,給别人造成經濟交換的混亂,制造疾病和死亡。

    正如我們會在下面看到的那樣,每人都擁有用于這些目的的巫術,而且在一切場合予以使用。

    在本地區内,巫術是人們同本地區人進行交往所不可缺少的手段,但它的力量隻能保持在人們已知和熟悉的那些村莊的圈子之内。

    人們與之日常打交道的人都是威脅他人事務的巫婆和巫師。

     但是,在地區團體的中心是一個要求有不同行為的團體,人們可以終生向它尋求支持。

    它不是家庭,因為它不包括父親,兄弟姐妹,也不包括男人自己的孩子。

    它是堅固的、牢不可破的母親血統群體。

    生前,他們在共同的村莊裡擁有自己的田園和住宅;死後,就埋在祖先留下的共有地上。

    每個村子的中心都有一塊墓地,長滿了枝葉繁茂的巴豆樹。

    這裡,埋葬着母親家系中的人,這些活着的時候是該村主人的男女現在皆埋在它的中心。

    墓地周圍,簇擁着母系中尚活着的那些主人的平房。

    在這個團體内部,存在着世襲權,也存在着合作。

    這就是所謂的&ldquo母乳&rdquo和蘇蘇,它是由世代母系的子孫和這些女性每一代的兄弟組成的。

    這些兄弟的孩子不包括在内,他們屬于他們各自母親的村子,對這些群體,通常有一種主要的敵意。

     蘇蘇常與關系親密的蘇蘇一起生活在自己的村莊中,嚴格遵守獨處的規定。

    在多布,人們不可随意來往。

    每個村外環繞着一條小徑,享有特權者緊靠小徑造房安家。

    我們将看到,父親死後,村裡男人的孩子不僅不能享受這種特權,甚至連接近都不允許。

    如父親健在,或假定這是他們配偶的村落,他們在邀請下也可進入。

    其他人隻好繞小徑而過。

    他們不得停留。

    甚至宗教儀式、豐收盛宴、部落入會禮,都不能把人雜亂地召集在一起,因為多布并不特别注重這種場合。

    多布的村子中心是墓地,特羅布裡恩德在相應地方則是公開的社區舞場。

    多布對陌生地的危險過分敏感,因而他們不去野外舉行社會或宗教儀式。

    他們太重視嫉妒巫法的危害,所以不能容忍其居住點内的陌生人。

     當然,婚姻還得與這個值得信賴的圈子以外的某人結成。

    它保持在該地區之内,因而婚姻使兩個極度敵對的村莊得到了聯系。

    但婚姻不會改善敵對。

    從婚姻開始之日起,有關婚姻的種種制度就趨于在兩個團體之間導緻沖突和冷酷的感情。

    婚事始于嶽母的敵對行為。

    她與自己一方的人堵住她的房門,而房裡,小夥子與她女兒正交卧而眠,于是這個小夥子便掉入了公開訂婚儀式的陷井。

    在此之前,打青春期始,這個小夥子每晚便到未婚姑娘們的房中睡覺。

    根據風俗,他是不能回自己家睡覺的。

    數年之間,他通過擴大他的寵愛者和在天亮前就悄然離去來避免各種糾纏。

    當他最終落入陷井之時,通常是因為他已厭倦自己的漂泊生活,而決心選定一個更為持久的伴侶。

    他再也用不着為黎明即起而小心謹慎了。

    然而,他仍未被認為樂意承受婚姻的侮辱,因此,他未來的嶽母,即那個堵在門口的老巫婆,便對他幹出又一件侮辱性的事件。

    這時,村民們亦即這個姑娘的母系親屬,看到門口紋絲不動的老婦人後,便聚在一起,讓這兩個年輕男女在衆目睽睽之下從床上下來,坐在地上的席上。

    村民們盯着他倆達半小時之久,然後漸漸離去,别無其它形式,倆人就算正式訂婚了。

     從此,小夥子必須認真對待他妻子的村莊。

    對他發出的第一道命令是有關勞動的。

    接着,嶽母給他一根掘棍,下達了&ldquo現在幹活吧&rdquo的指示。

    他必須在嶽父嶽母的監視下,開拓一個田園。

    當他們煮飯吃飯之際,他也得繼續工作,因為他們在場時,他是不能吃飯的。

    他承擔着雙重的任務,幹完了嶽父家山藥地的活計後,還要耕種自己家地上他自己那一份田地。

    他的嶽父在權力欲方面得到了充分的滿足,對女婿行使權力乃他一大樂事。

    這種情形要持續一年或更多一點的時間。

    而且,卷進此事還不僅是小夥子一人,他的親屬也要承擔許多義務。

    他的兄弟們在為這場婚姻禮物提供的田園必須的材料和貴重物品中的負擔十分沉重;所以,今天的小夥子們在其兄弟訂婚時,通過和白人征募人簽定勞工契約來逃避這種負擔。

     結婚禮品最終由新郎的蘇蘇籌辦齊備時,他們便正式帶着禮品到新娘的村子去。

    儀仗隊由新郎兄弟姐妹、母親及舅父、姨媽們組成。

    他的父親被排除在外,而且儀仗隊組成人員的丈夫們和妻子們以及所有男人的小孩統統都被排除。

    他們把聘禮送給新娘的蘇蘇。

    不過,雙方氣氛很不友好。

    新娘的一方在祖傳村落的邊上等候新郎的一方。

    新郎的一方則停在靠自己村子的一端。

    雙方小心翼翼地表現出互不知道對方存在的姿态。

    一片寬闊的空間把他們分開。

    如果一方注視另一方,那一定是帶着敵意的眼神。

     婚禮活動的每一步,都嚴格按相似的禮儀規程進行。

    新娘的蘇蘇必須去新郎的村子,正規地把徹底打掃一遍,同時,還要帶上相當數量的生食禮品。

    次日,新郎親屬帶着山藥再次到新娘的村子去還禮。

    婚禮儀式本身還包括:新郎在嶽母村裡,從嶽母處獲得一口她炊煮的食物;而新娘則在丈夫村裡接受公婆的相應食品。

    在把共同進食作為制度上的親密行為之一的社會裡,此儀式是完全合适的。

     為了婚姻,建立了一個親善和共同利益能受到尊重的新集體。

    多布人并不是用忽視聯姻方式解決它的婚姻問題。

    這種聯姻方式在與多布一樣具有強大民族傳統的荷屆新幾内亞許多部落中都非常盛行。

    在那些部落中,母系家族一起生活,共同收獲,同擔經濟事業。

    女人的丈夫在晚上或在叢林中偷偷地與她們幽會。

    他們是&ldquo訪問丈夫&rdquo,因而根本不會擾亂母系氏族的自給自足的生活。

     但多布給夫妻提供共居住所,并小心地保護他們在房中的私情。

    夫妻共同種植田園,為自己和孩子提供食物。

    但在實行這兩種似乎對西方文明中成長起來的人是極為基本的要求時多布卻必須面臨極大的難題。

    一切最堅固的忠誠都面向蘇蘇。

    如果為已婚夫婦提供了一間不可侵犯的私房和一塊園地,那麼他們是住在自家還是充滿敵意的一方&mdash&mdash換言之,是住妻子的蘇蘇、還是丈夫的蘇蘇那兒?這一問題得到了完全合乎邏輯的解決,但是,是以一種可以理解的非普遍方式解決的。

    從結婚到死,夫妻雙方輪流在各自的村子裡住上幾年。

     在每次輪換的年月裡,配偶一方有自己團體的支撐,占有支配的地位。

    同一期間,另一配偶是忍從的外來人,必須在配偶村民面前,自慚形穢,忘卻自我。

    由于這種裂痕,多布村民們被分成兩個總是對立的集團:一方是母系中人,稱為村主;另一方則是婚後進入的人和所有男人的孩子。

    前者總有支配權,可把因婚後生活的困境而暫住于此的人置于不利地位。

    主人常擺出冷漠生硬的面孔,與外來人群體幾乎沒什麼聯系。

    多布教義和習慣都反對通過聯姻把兩村聯為一體。

    在不同部落裡,聯姻鋪開的愈為廣泛,這種格局就愈會得到熱誠地承認。

    因此,配偶雙方都無共同蘇蘇聯結的束縛。

    那裡也有一種超越&ldquo地區&rdquo限制的圖騰分類,不過在多布它是空洞的區分,沒什麼功能和重要性,不值考慮,因為它不能有效地把婚後進入村中的不平等的個人結成聯盟。

     按照可供使用的傳統方式,多布社會要求,配偶一方在配偶另一方的村子期間,該處于陌生地的配偶扮演恥辱的角色。

    所有村主皆可直呼其名,而他卻不能呼叫他們任何人的大名。

    個人姓名為什麼在多布不得呼叫和我們文明一樣,有好些理由,一旦個人名子被人使用,意味着重要特權可能為呼叫者奪走。

    這與那個被呼姓名的人的威望有關。

    無論村裡制作年複一年不斷翻新的禮品或是出葬的時候,婚後入村暫住的配偶都要回避。

    他永遠是一個局外人。

     然而,這些隻是他的地位的最微小的侮辱。

    還有一種較為重要形式的緊張關系。

    在夫婦當時居住的村子裡,人們對外來的配偶的行為很少是能夠滿意的。

    由于夫妻在兩村之間交換居住地,這種形式從婚禮到配偶一方死去,都以十分相同的禮儀保持,所以,婚姻就成了蘇蘇的重要投資。

    母族中的男子有經濟權去發揮積極作用。

    這對于住在本家一方的配偶,在經常發生的夫妻争吵時向自己的蘇蘇、尤其是舅舅尋求支持就很容易。

    舅父通常隻是樂意支持,但不能公開地教訓局外人或以惡言穢語打發他或她開路。

     還存在有一種甚至更親密的緊張形式。

    夫婦雙方并不期望忠誠,除了性目的外,多布人不認為一個男人和女人要總在一起,即使是極短暫的一刻。

    住于此地的局外人配偶會迅速懷疑對方不忠。

    通常他是有理由的。

    在多布充滿懷疑的氛圍裡,最完全的是與一個村&ldquo哥&rdquo或村&ldquo妹&rdquo私通。

    當一方處于自己村裡的年月時,情況便對他有利,超自然的危險也最小。

    輿論強烈反對此類&ldquo兄弟&rdquo&ldquo姐妹&rdquo間的婚姻結合。

    村落居民點之間進行義務婚姻交換會使村子土崩瓦解。

    但在團體内通奸則是一種中意的消遣。

    這在神話裡也常常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