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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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特魯恩上尉對我說的話。
他說：&ldquo我們會繞一點兒路。
夕陽照在石灰岩上簡直美不勝收。
你可千萬不要錯過。
&rdquo他友善地補充道，像一位主人在展示他的物産之美，我們在阿龍灣上迎着夕陽飛了一百英裡。
頭盔之下，特魯恩上尉那張火星人似的臉正惆怅地向外望去，望着下面偉岸的山峰和重巒疊嶂間的金色叢林。
這會兒，謀殺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
5 那天晚上，特魯恩上尉堅持要請我去煙館，雖然他本人并不吸鴉片。
他喜歡那種味道，他說，并且熱衷享受一天結束時那種甯靜的感覺，但出于職業原因，他也隻能放松到這一步。
有些軍官也吸鴉片，但他們都是陸軍&mdash&mdash他得好好睡一覺。
我們躺在一排隔間中的一小間裡，這裡更像是學校的宿舍，那位中國老闆為我燒煙。
自從鳳離開我後，我還沒有吸過。
過道那邊，一個混血女人吸完煙後蜷起腿躺在那裡，在讀一份用亮光紙印刷的婦女報紙，她的雙腿又長又美。
在隔壁那個房間裡，兩位中年的中國男子正在喝茶談生意，煙槍都放在一旁。
我說：&ldquo那隻舢闆&mdash&mdash傍晚時那隻&mdash&mdash對你們有什麼害處嗎？&rdquo 特魯恩說：&ldquo誰知道呢？在那條河一帶，我們奉命要去射擊任何能看見的東西。
&rdquo 我抽完了我的第一袋煙。
盡量不去想我在家裡抽煙時的情形。
特魯恩說：&ldquo今天的事情&mdash&mdash對于像我這樣的人來說，并不是最糟糕的。
在那個村子上空，他們本可以将我們擊落的。
我們所冒的風險和他們是相同的。
我最讨厭的是凝固汽油彈轟炸。
從三千英尺的高空投下去，十分安全。
&rdquo他做了一個絕望的手勢。
&ldquo你看見那些森林着火了。
上帝才知道你從地面上看的話，會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
那些可憐的人被活活燒死，火焰像水一樣蔓延至全身，他們已經被火浸透。
&rdquo他的這幾句話仿佛是在對全世界發怒，因為全世界都不理解真實情況。
&ldquo我不是在打一場殖民戰争。
你以為我會為那些紅土種植園主做這些事情嗎？我甯願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
我們在替你們打仗，但你們卻把罪行推到我們身上。
&rdquo &ldquo那隻舢闆。
&rdquo我說。
&ldquo不錯，那隻舢闆也一樣。
&rdquo我伸手去接我的第二袋煙，他注視着我，&ldquo我很羨慕你的逃避手段。
&rdquo &ldquo你不知道我在逃避什麼。
我并不是在逃避戰争。
那跟我沒關系。
我沒有卷入進去。
&rdquo &ldquo你們都會卷入進去的。
或早或晚。
&rdquo &ldquo我不會的。
&rdquo &ldquo你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rdquo &ldquo他們有權開槍射我，但并沒有那麼去做。
他們當時是想轟掉那座哨崗。
爆破隊來了，你總得離他們遠一些。
即使在皮卡迪利大街也是一樣。
&rdquo &ldquo總有一天會發生什麼事。
你到時會選擇一個立場。
&rdquo &ldquo不，我就要回到英國去了。
&rdquo &ldquo你曾給我看過的那張照片&hellip&hellip&rdquo &ldquo噢，我已經撕碎了。
她離開了我。
&rdquo &ldquo抱歉。
&rdquo &ldquo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
你離開了别人，别人又離開你。
這差不多讓我相信正義是存在的了。
&rdquo &ldquo我确實相信。
第一次投擲凝固汽油彈時，我就想，這是我出生的村莊，也是我爸爸的老朋友杜布瓦先生住的地方。
那個面包師&mdash&mdash我小時候很喜歡他&mdash&mdash正在火焰裡奔逃，而那些火焰是我投擲下去的。
當年維希政府也沒有轟炸自己的國家。
我覺得自己比他們更糟糕。
&rdquo &ldquo但你還在繼續下去。
&rdquo &ldquo那種情緒隻是一時的。
隻有投擲凝固汽油彈才會産生。
其餘的時間裡，我認為我是在保衛歐洲。
而且你知道，其他人&mdash&mdash也做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當他們在一九四六年被趕出河内時，他們在自己的同胞&mdash&mdash他們認為曾經幫過我們的那些人&mdash&mdash之中留下了可怕的遺物。
有一個太平間裡的女孩兒&mdash&mdash他們不僅割掉了她的乳房，還肢解了她的情人，将他的&hellip&hellip塞進&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這就是我不願意卷入進去的原因。
&rdquo &ldquo這不是一個理性或公正的問題。
我們都會因為一時的情緒而卷入進去，然後就擺脫不掉了。
戰争與愛情&mdash&mdash人們經常拿這兩者作比。
&rdquo他悲傷地向那邊的&ldquo宿舍&rdquo望過去，就是那個混血女人暫時平靜蜷伏着的地方。
他說：&ldquo我也不想換成其他情況。
那邊那個女孩兒才是被父母卷入進來的&mdash&mdash海港淪陷後，她的未來又在哪裡呢？法國隻能算是半個家鄉&hellip&hellip&rdquo &ldquo海港會淪陷？&rdquo &ldquo你是新聞記者。
你比我要更清楚，這場戰争我們是赢不了的。
你知道，通往河内的道路每天晚上都會被切斷，并且埋上無數地雷。
你知道，我們每年損失掉聖西爾軍校一個班的畢業生。
我們在一九五〇年差點兒就被徹底擊敗了。
德·拉特爾不過多給了我們兩年時間&mdash&mdash僅此而已。
但我們是職業軍人：不得不繼續戰鬥下去，直到那些政治家讓我們停下來。
也許他們會聚在一起，同意和平停戰，在最開始時其實也是這樣做的，這樣一來，我們這些年的戰争便毫無意義了。
&rdquo他那張醜陋的臉在俯沖轟炸前曾對我眨了眨眼，現在卻露出職業性的殘忍神情，很像孩子們戴的那種聖誕節面具，兩隻眼睛從紙洞裡向外窺視。
&ldquo你不會明白那種毫無意義的感覺的，福勒。
你不是我們其中一員。
&rdquo &ldquo一個人的生命裡也有許多其他類似的事情，浪費掉很多年的時光，最終卻毫無意義。
&rdquo 他将手放在我的膝蓋上，擺出一個怪異的、試圖要保護我的姿态，好像他比我要更年長。
&ldquo帶她回家吧，&rdquo他說，&ldquo比抽鴉片可好多了。
&rdquo &ldquo你怎麼知道她會跟我回去呢？&rdquo &ldquo我自己跟她睡過覺，佩蘭上尉也睡過。
五百皮阿斯特。
&rdquo &ldquo夠貴的。
&rdquo &ldquo我想三百她也會幹的，但在這種情況下，沒人會去讨價還價的。
&rdquo 但他的建議并不一定會被采納。
一個人的身體會被他能做出的動作限制，而我的身體卻被記憶限制住了。
我的雙手在那天晚上撫摸的那具軀體，也許比我平時習慣的那具更加美好，但我們不止于僅僅迷戀美色。
她跟鳳用的是同款香水，忽然間，在進入的那一刻，我失去的那個人的身影，要遠遠強過了躺在我身邊、任憑我處置的這具肉體。
我挪開身體，躺了下來，完全沒了欲望。
&ldquo很抱歉，&rdquo我說，然後繼續撒謊，&ldquo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
&rdquo 她誤會了我的意思，無比溫柔地說：&ldquo别擔心。
這種情況常有發生。
是鴉片的原因。
&rdquo &ldquo也許吧，&rdquo我說，&ldquo鴉片。
&rdquo真希望是鴉片的原因哪。
他說：&ldquo我們會繞一點兒路。
夕陽照在石灰岩上簡直美不勝收。
你可千萬不要錯過。
&rdquo他友善地補充道，像一位主人在展示他的物産之美，我們在阿龍灣上迎着夕陽飛了一百英裡。
頭盔之下，特魯恩上尉那張火星人似的臉正惆怅地向外望去，望着下面偉岸的山峰和重巒疊嶂間的金色叢林。
這會兒，謀殺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
5 那天晚上，特魯恩上尉堅持要請我去煙館，雖然他本人并不吸鴉片。
他喜歡那種味道，他說，并且熱衷享受一天結束時那種甯靜的感覺，但出于職業原因，他也隻能放松到這一步。
有些軍官也吸鴉片，但他們都是陸軍&mdash&mdash他得好好睡一覺。
我們躺在一排隔間中的一小間裡，這裡更像是學校的宿舍，那位中國老闆為我燒煙。
自從鳳離開我後，我還沒有吸過。
過道那邊，一個混血女人吸完煙後蜷起腿躺在那裡，在讀一份用亮光紙印刷的婦女報紙，她的雙腿又長又美。
在隔壁那個房間裡，兩位中年的中國男子正在喝茶談生意，煙槍都放在一旁。
我說：&ldquo那隻舢闆&mdash&mdash傍晚時那隻&mdash&mdash對你們有什麼害處嗎？&rdquo 特魯恩說：&ldquo誰知道呢？在那條河一帶，我們奉命要去射擊任何能看見的東西。
&rdquo 我抽完了我的第一袋煙。
盡量不去想我在家裡抽煙時的情形。
特魯恩說：&ldquo今天的事情&mdash&mdash對于像我這樣的人來說，并不是最糟糕的。
在那個村子上空，他們本可以将我們擊落的。
我們所冒的風險和他們是相同的。
我最讨厭的是凝固汽油彈轟炸。
從三千英尺的高空投下去，十分安全。
&rdquo他做了一個絕望的手勢。
&ldquo你看見那些森林着火了。
上帝才知道你從地面上看的話，會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
那些可憐的人被活活燒死，火焰像水一樣蔓延至全身，他們已經被火浸透。
&rdquo他的這幾句話仿佛是在對全世界發怒，因為全世界都不理解真實情況。
&ldquo我不是在打一場殖民戰争。
你以為我會為那些紅土種植園主做這些事情嗎？我甯願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
我們在替你們打仗，但你們卻把罪行推到我們身上。
&rdquo &ldquo那隻舢闆。
&rdquo我說。
&ldquo不錯，那隻舢闆也一樣。
&rdquo我伸手去接我的第二袋煙，他注視着我，&ldquo我很羨慕你的逃避手段。
&rdquo &ldquo你不知道我在逃避什麼。
我并不是在逃避戰争。
那跟我沒關系。
我沒有卷入進去。
&rdquo &ldquo你們都會卷入進去的。
或早或晚。
&rdquo &ldquo我不會的。
&rdquo &ldquo你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rdquo &ldquo他們有權開槍射我，但并沒有那麼去做。
他們當時是想轟掉那座哨崗。
爆破隊來了，你總得離他們遠一些。
即使在皮卡迪利大街也是一樣。
&rdquo &ldquo總有一天會發生什麼事。
你到時會選擇一個立場。
&rdquo &ldquo不，我就要回到英國去了。
&rdquo &ldquo你曾給我看過的那張照片&hellip&hellip&rdquo &ldquo噢，我已經撕碎了。
她離開了我。
&rdquo &ldquo抱歉。
&rdquo &ldquo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
你離開了别人，别人又離開你。
這差不多讓我相信正義是存在的了。
&rdquo &ldquo我确實相信。
第一次投擲凝固汽油彈時，我就想，這是我出生的村莊，也是我爸爸的老朋友杜布瓦先生住的地方。
那個面包師&mdash&mdash我小時候很喜歡他&mdash&mdash正在火焰裡奔逃，而那些火焰是我投擲下去的。
當年維希政府也沒有轟炸自己的國家。
我覺得自己比他們更糟糕。
&rdquo &ldquo但你還在繼續下去。
&rdquo &ldquo那種情緒隻是一時的。
隻有投擲凝固汽油彈才會産生。
其餘的時間裡，我認為我是在保衛歐洲。
而且你知道，其他人&mdash&mdash也做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當他們在一九四六年被趕出河内時，他們在自己的同胞&mdash&mdash他們認為曾經幫過我們的那些人&mdash&mdash之中留下了可怕的遺物。
有一個太平間裡的女孩兒&mdash&mdash他們不僅割掉了她的乳房，還肢解了她的情人，将他的&hellip&hellip塞進&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這就是我不願意卷入進去的原因。
&rdquo &ldquo這不是一個理性或公正的問題。
我們都會因為一時的情緒而卷入進去，然後就擺脫不掉了。
戰争與愛情&mdash&mdash人們經常拿這兩者作比。
&rdquo他悲傷地向那邊的&ldquo宿舍&rdquo望過去，就是那個混血女人暫時平靜蜷伏着的地方。
他說：&ldquo我也不想換成其他情況。
那邊那個女孩兒才是被父母卷入進來的&mdash&mdash海港淪陷後，她的未來又在哪裡呢？法國隻能算是半個家鄉&hellip&hellip&rdquo &ldquo海港會淪陷？&rdquo &ldquo你是新聞記者。
你比我要更清楚，這場戰争我們是赢不了的。
你知道，通往河内的道路每天晚上都會被切斷，并且埋上無數地雷。
你知道，我們每年損失掉聖西爾軍校一個班的畢業生。
我們在一九五〇年差點兒就被徹底擊敗了。
德·拉特爾不過多給了我們兩年時間&mdash&mdash僅此而已。
但我們是職業軍人：不得不繼續戰鬥下去，直到那些政治家讓我們停下來。
也許他們會聚在一起，同意和平停戰，在最開始時其實也是這樣做的，這樣一來，我們這些年的戰争便毫無意義了。
&rdquo他那張醜陋的臉在俯沖轟炸前曾對我眨了眨眼，現在卻露出職業性的殘忍神情，很像孩子們戴的那種聖誕節面具，兩隻眼睛從紙洞裡向外窺視。
&ldquo你不會明白那種毫無意義的感覺的，福勒。
你不是我們其中一員。
&rdquo &ldquo一個人的生命裡也有許多其他類似的事情，浪費掉很多年的時光，最終卻毫無意義。
&rdquo 他将手放在我的膝蓋上，擺出一個怪異的、試圖要保護我的姿态，好像他比我要更年長。
&ldquo帶她回家吧，&rdquo他說，&ldquo比抽鴉片可好多了。
&rdquo &ldquo你怎麼知道她會跟我回去呢？&rdquo &ldquo我自己跟她睡過覺，佩蘭上尉也睡過。
五百皮阿斯特。
&rdquo &ldquo夠貴的。
&rdquo &ldquo我想三百她也會幹的，但在這種情況下，沒人會去讨價還價的。
&rdquo 但他的建議并不一定會被采納。
一個人的身體會被他能做出的動作限制，而我的身體卻被記憶限制住了。
我的雙手在那天晚上撫摸的那具軀體，也許比我平時習慣的那具更加美好，但我們不止于僅僅迷戀美色。
她跟鳳用的是同款香水，忽然間，在進入的那一刻，我失去的那個人的身影，要遠遠強過了躺在我身邊、任憑我處置的這具肉體。
我挪開身體，躺了下來，完全沒了欲望。
&ldquo很抱歉，&rdquo我說，然後繼續撒謊，&ldquo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
&rdquo 她誤會了我的意思，無比溫柔地說：&ldquo别擔心。
這種情況常有發生。
是鴉片的原因。
&rdquo &ldquo也許吧，&rdquo我說，&ldquo鴉片。
&rdquo真希望是鴉片的原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