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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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進行一年一度的朝聖。
現在他病倒了，對我而言像是一種恩賜，暫時使我擺脫掉自我的焦慮情緒。
現在，我要去參加那些乏味的新聞發布會，并蹒跚地走到大陸酒店我的桌子旁，跟同事們說些閑話，但是我辨别真僞的能力比不上多明戈斯，所以我習慣每天晚上去找他，來讨論我所聽到的消息。
他的一位印度朋友有時也在屋内，坐在那張促狹的鐵床旁邊；多明戈斯和别人同住在加利埃尼大道附近的一條狹窄的街道上。
他總是端坐在床上，挺直腰身，盤着雙腿，讓你覺得并不是去看望病人，而是受到一位王侯或者神父的接見。
有時他發燒很厲害，滿臉都是汗水，但思維卻依舊十分清晰。
那種情況就好像他的病是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似的。
他的女房東總是放一壺新鮮的檸檬汁在他身邊，但我從來沒見他喝過一口&mdash&mdash也許喝了就相當于承認他自己口渴，承認他的身體在遭受病痛的折磨吧。
我去看望他的那些日子裡，有一天我記得特别清楚。
我已經不再問他的身體情況，唯恐這樣的問題聽起來像是一種責備，反而我去了之後，他總是十分關切地詢問我的健康情況，并為我需要爬那麼多層樓梯而道歉。
然後他說：&ldquo我想讓你去見我的一個朋友。
他的故事，你應該聽一聽。
&rdquo &ldquo沒問題。
&rdquo &ldquo我将他的名字寫下來了，因為我知道你很難記住中國人的名字。
當然，這個故事我們也可以不用。
他在米托碼頭有一間倉庫，專門用來存放廢舊金屬。
&rdquo &ldquo情況嚴重嗎？&rdquo &ldquo可能很嚴重。
&rdquo &ldquo能告訴我個大概嗎？&rdquo &ldquo你還是先聽他說為好。
有件事情很奇怪，但我不太理解。
&rdquo汗水從他的臉上流下來，但他就任那些汗水流淌，就好像那一滴滴汗珠是活着的，并且神聖不可侵犯&mdash&mdash他身上有許多印度教徒的特質，連一隻蒼蠅都不會去傷害。
他說：&ldquo你對你的朋友派爾，了解多少？&rdquo &ldquo并不算多。
我們是偶然遇見的，僅此而已。
自從西甯一别後，我還沒見過他呢。
&rdquo &ldquo他是做什麼工作的？&rdquo &ldquo經濟代表團成員，不過這個團體掩蓋着衆多的罪惡行徑。
我想他對本地的工業很有興趣&mdash&mdash大概他跟某家美國大公司關系密切。
我不喜歡他們的行事方式，一邊讓法國人繼續打仗，同時又不斷地削減他們的生意。
&rdquo &ldquo我在美國公使館裡聽見過派爾講話，那天他們是在接待一群從華盛頓來進行考察的國會議員。
他向議員們介紹了一些概況。
&rdquo &ldquo上帝保佑美國國會，&rdquo我說，&ldquo他來這個國家還不到半年呢。
&rdquo &ldquo他說起兩股舊殖民勢力&mdash&mdash英國和法國，又說并不能指望這兩個國家去赢取亞洲人的信心。
所以現在正是美國加入進來的好機會，他們雙手幹淨，沒有沾染任何不潔之物。
&rdquo &ldquo夏威夷、波多黎各呢，&rdquo我說，&ldquo還有新墨西哥。
&rdquo &ldquo接着，有人問他一個老問題，現在這裡的政府有多大概率擊敗越盟，派爾說有一股第三勢力可以擊敗它。
第三勢力随時可以找到，除共産主義之外，總可以找到一股不帶殖民主義色彩的第三勢力&mdash&mdash他稱之為國家民主主義。
你隻須找到一個領袖，并保護他不受舊殖民勢力的影響，就可以了。
&rdquo &ldquo都是約克·哈丁說過的話，&rdquo我說，&ldquo他來這裡之前，讀過他的書。
來這兒的第一個星期裡，他就開始談論那套理論。
他在這裡什麼也沒學到。
&rdquo &ldquo他可能已經找到了領袖。
&rdquo多明戈斯說。
&ldquo那有什麼關系嗎？&rdquo &ldquo我不知道。
我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麼。
不過你還是去跟米托碼頭的那位朋友談談吧。
&rdquo 我在卡提拿街的住處給鳳留了一張便條，然後在夕陽西下時，開車向港口駛去。
桌子和椅子擺在碼頭的外面，旁邊是靠岸停着的一些輪船和灰色海軍艦艇，那些便攜式小爐子已經生起火來，燒得很旺。
在索姆大道上，樹下的理發師正在忙着工作，算命先生蹲在牆邊，手裡握着髒兮兮的紙牌。
在此時的堤岸，仿佛身處另外一個城市，工作才剛剛開始，而并不是随着逐漸消失的陽光慢慢結束。
這就像開車進入一個啞劇劇場：那些長長的豎立起來的中文招牌、明亮的燈光和臨時演員将你帶入舞台兩側，之後周圍一切忽然黑了下來，也變得十分安靜。
一條側面通道又将我帶到碼頭和一堆舢闆旁邊，暗處有許多倉庫，大敞四開，附近卻一個人都沒有。
那間倉庫很難找，我幾乎也是偶然間才發現的，倉庫的門敞開着，在一盞老式電燈的映照之下，可以看見許多奇怪的破銅爛鐵堆在一起，如同畢加索的抽象作品的形狀：床架、浴缸、垃圾箱、汽車的引擎蓋，在燈光照射下顯現出一道道陳舊的色澤。
我沿着這些堆積起來的破銅爛鐵中的一條狹窄的縫隙走下去，大聲地喊着周先生，但是沒人答應。
在倉庫的盡頭，有一道樓梯通向上方，我猜那是周先生的家&mdash&mdash我聽多明戈斯的指引，顯然是帶到了後門口，不過我想他這麼做是有他的道理的。
樓梯兩旁也都堆積着金屬垃圾，這些廢鐵在這間寒鴉巢一般的房子裡，說不定哪天就有用處。
樓梯口上面是一個大房間，全家人在裡面或坐或卧，很像一座随時都可能拆除的帳篷。
到處都是小茶杯，還有許多紙闆箱子，裡面裝滿了無法辨認的物品，旁邊還有一些皮帶紮好的纖維行李箱。
有一個老太太坐在一張大床上，還有兩個男孩兒和兩個女孩兒，一個嬰兒在地闆上爬着，三個穿着老式衫褲的中年婦女和兩個穿着藍色絲綢外套的老人正在一個角落裡打麻将。
他們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
他們出牌很快，一摸就知道每張牌是什麼，麻将牌撞擊發出的聲音，像浪潮退去之後鵝卵石在沙灘上滾動。
除了幾個打牌的人之外，房間裡沒有别人注意到我，隻有一隻貓跳到一個紙闆箱上，一條瘦狗過來嗅了嗅我，然後就走開了。
&ldquo周先生在嗎？&rdquo我問道，有兩個女人搖了搖頭，仍然沒人在意我，隻有一個女人将一隻茶杯沖洗幹淨，又拿起水壺給我倒上一杯熱茶，大概是為了保溫，水壺外面還套了一層絲綢襯裡。
我坐在床尾，挨着那個老太太，一個女孩兒将茶杯遞給我：那感覺我仿佛已經被接納進入這個團體裡，跟貓狗為伍&mdash&mdash也許它們跟我一樣，也是偶然間第一次來到這裡。
嬰兒從地闆上爬起來，拉拽我的鞋帶，沒人過來責罵他。
東方人是不會責罵孩子的。
牆上挂着三份商業日曆，每一份上都有一個穿着豔麗的中式服裝、臉頰粉紅的女孩兒。
還有一面大鏡子，上面莫名其妙地寫着&ldquo和平咖啡館&rdquo幾個字&mdash&mdash也許是出于意外，它才陷入這些垃圾裡：我覺得自己也深陷其中了。
我慢慢地喝着味道微苦的綠茶，将那隻沒有手柄的茶杯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裡，以免手指被燙到，我在想我應該在這裡等上多久。
我試着用法語跟這家人交談，問他們周先生大概什麼時候回來，但是沒人回答：他們大概全都不懂法語。
當我的杯子空了之後，他們又為我倒上一杯，然後又繼續做他們各自的事去了：一個女人繼續熨燙衣服；一個女孩兒在縫縫補補；兩個男孩兒在做功課；那個老太太盯着她的腳，那是一雙舊式的中國小腳；狗在望着貓，而那隻貓則伏在紙闆箱上。
我這才意識到，多明戈斯為了勉強糊口，所做的工作是多麼不容易。
一位極瘦的中國人走進這個房間。
他在這裡似乎不會占用任何空間：他的身體就像是餅幹罐子裡隔開餅幹的防油紙一般。
他身上唯一厚實的東西，就是那套帶着條紋的絨布睡衣。
&ldquo是周先生嗎？&rdquo我問道。
他看着我，那是一道吸鴉片的人才會有的冷漠目光：凹陷的雙頰，嬰兒一般的手腕，小女孩兒那樣粗細的胳膊&mdash&mdash許多年的吸毒史再加上許多袋煙，才能使他幹癟到這個尺寸。
我說：&ldquo我的朋友，多明戈斯先生，說您有些東西想給我看。
您就是周先生吧？&rdquo 噢，是的，他說，他就是周先生，然後很有禮貌地揮手示意我坐下來。
我看得出來，我找他的目的已經消失在他頭腦中的煙路之間了。
我要不要喝杯茶呢？我的到訪，他不勝榮幸。
他們在地上又倒了一杯，然後遞給我一杯像正燃燒的煤塊的熱茶&mdash&mdash這是茶葉的磨難。
我對他的家族子孫滿堂的盛況加以稱贊。
他微微驚訝地朝四周看了看，就像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人似的。
&ldquo我的媽媽，&rdquo他說，&ldquo我的妻子，我的姐姐，我的叔叔，我的兄弟，我的孩子，我姑姑的孩子。
&rdquo那個嬰兒
現在他病倒了，對我而言像是一種恩賜，暫時使我擺脫掉自我的焦慮情緒。
現在，我要去參加那些乏味的新聞發布會，并蹒跚地走到大陸酒店我的桌子旁，跟同事們說些閑話，但是我辨别真僞的能力比不上多明戈斯，所以我習慣每天晚上去找他，來讨論我所聽到的消息。
他的一位印度朋友有時也在屋内，坐在那張促狹的鐵床旁邊；多明戈斯和别人同住在加利埃尼大道附近的一條狹窄的街道上。
他總是端坐在床上，挺直腰身，盤着雙腿，讓你覺得并不是去看望病人，而是受到一位王侯或者神父的接見。
有時他發燒很厲害，滿臉都是汗水，但思維卻依舊十分清晰。
那種情況就好像他的病是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似的。
他的女房東總是放一壺新鮮的檸檬汁在他身邊，但我從來沒見他喝過一口&mdash&mdash也許喝了就相當于承認他自己口渴，承認他的身體在遭受病痛的折磨吧。
我去看望他的那些日子裡，有一天我記得特别清楚。
我已經不再問他的身體情況，唯恐這樣的問題聽起來像是一種責備，反而我去了之後，他總是十分關切地詢問我的健康情況，并為我需要爬那麼多層樓梯而道歉。
然後他說：&ldquo我想讓你去見我的一個朋友。
他的故事，你應該聽一聽。
&rdquo &ldquo沒問題。
&rdquo &ldquo我将他的名字寫下來了，因為我知道你很難記住中國人的名字。
當然，這個故事我們也可以不用。
他在米托碼頭有一間倉庫，專門用來存放廢舊金屬。
&rdquo &ldquo情況嚴重嗎？&rdquo &ldquo可能很嚴重。
&rdquo &ldquo能告訴我個大概嗎？&rdquo &ldquo你還是先聽他說為好。
有件事情很奇怪，但我不太理解。
&rdquo汗水從他的臉上流下來，但他就任那些汗水流淌，就好像那一滴滴汗珠是活着的，并且神聖不可侵犯&mdash&mdash他身上有許多印度教徒的特質，連一隻蒼蠅都不會去傷害。
他說：&ldquo你對你的朋友派爾，了解多少？&rdquo &ldquo并不算多。
我們是偶然遇見的，僅此而已。
自從西甯一别後，我還沒見過他呢。
&rdquo &ldquo他是做什麼工作的？&rdquo &ldquo經濟代表團成員，不過這個團體掩蓋着衆多的罪惡行徑。
我想他對本地的工業很有興趣&mdash&mdash大概他跟某家美國大公司關系密切。
我不喜歡他們的行事方式，一邊讓法國人繼續打仗，同時又不斷地削減他們的生意。
&rdquo &ldquo我在美國公使館裡聽見過派爾講話，那天他們是在接待一群從華盛頓來進行考察的國會議員。
他向議員們介紹了一些概況。
&rdquo &ldquo上帝保佑美國國會，&rdquo我說，&ldquo他來這個國家還不到半年呢。
&rdquo &ldquo他說起兩股舊殖民勢力&mdash&mdash英國和法國，又說并不能指望這兩個國家去赢取亞洲人的信心。
所以現在正是美國加入進來的好機會，他們雙手幹淨，沒有沾染任何不潔之物。
&rdquo &ldquo夏威夷、波多黎各呢，&rdquo我說，&ldquo還有新墨西哥。
&rdquo &ldquo接着，有人問他一個老問題，現在這裡的政府有多大概率擊敗越盟，派爾說有一股第三勢力可以擊敗它。
第三勢力随時可以找到，除共産主義之外，總可以找到一股不帶殖民主義色彩的第三勢力&mdash&mdash他稱之為國家民主主義。
你隻須找到一個領袖，并保護他不受舊殖民勢力的影響，就可以了。
&rdquo &ldquo都是約克·哈丁說過的話，&rdquo我說，&ldquo他來這裡之前，讀過他的書。
來這兒的第一個星期裡，他就開始談論那套理論。
他在這裡什麼也沒學到。
&rdquo &ldquo他可能已經找到了領袖。
&rdquo多明戈斯說。
&ldquo那有什麼關系嗎？&rdquo &ldquo我不知道。
我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麼。
不過你還是去跟米托碼頭的那位朋友談談吧。
&rdquo 我在卡提拿街的住處給鳳留了一張便條，然後在夕陽西下時，開車向港口駛去。
桌子和椅子擺在碼頭的外面，旁邊是靠岸停着的一些輪船和灰色海軍艦艇，那些便攜式小爐子已經生起火來，燒得很旺。
在索姆大道上，樹下的理發師正在忙着工作，算命先生蹲在牆邊，手裡握着髒兮兮的紙牌。
在此時的堤岸，仿佛身處另外一個城市，工作才剛剛開始，而并不是随着逐漸消失的陽光慢慢結束。
這就像開車進入一個啞劇劇場：那些長長的豎立起來的中文招牌、明亮的燈光和臨時演員将你帶入舞台兩側，之後周圍一切忽然黑了下來，也變得十分安靜。
一條側面通道又将我帶到碼頭和一堆舢闆旁邊，暗處有許多倉庫，大敞四開，附近卻一個人都沒有。
那間倉庫很難找，我幾乎也是偶然間才發現的，倉庫的門敞開着，在一盞老式電燈的映照之下，可以看見許多奇怪的破銅爛鐵堆在一起，如同畢加索的抽象作品的形狀：床架、浴缸、垃圾箱、汽車的引擎蓋，在燈光照射下顯現出一道道陳舊的色澤。
我沿着這些堆積起來的破銅爛鐵中的一條狹窄的縫隙走下去，大聲地喊着周先生，但是沒人答應。
在倉庫的盡頭，有一道樓梯通向上方，我猜那是周先生的家&mdash&mdash我聽多明戈斯的指引，顯然是帶到了後門口，不過我想他這麼做是有他的道理的。
樓梯兩旁也都堆積着金屬垃圾，這些廢鐵在這間寒鴉巢一般的房子裡，說不定哪天就有用處。
樓梯口上面是一個大房間，全家人在裡面或坐或卧，很像一座随時都可能拆除的帳篷。
到處都是小茶杯，還有許多紙闆箱子，裡面裝滿了無法辨認的物品，旁邊還有一些皮帶紮好的纖維行李箱。
有一個老太太坐在一張大床上，還有兩個男孩兒和兩個女孩兒，一個嬰兒在地闆上爬着，三個穿着老式衫褲的中年婦女和兩個穿着藍色絲綢外套的老人正在一個角落裡打麻将。
他們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
他們出牌很快，一摸就知道每張牌是什麼，麻将牌撞擊發出的聲音，像浪潮退去之後鵝卵石在沙灘上滾動。
除了幾個打牌的人之外，房間裡沒有别人注意到我，隻有一隻貓跳到一個紙闆箱上，一條瘦狗過來嗅了嗅我，然後就走開了。
&ldquo周先生在嗎？&rdquo我問道，有兩個女人搖了搖頭，仍然沒人在意我，隻有一個女人将一隻茶杯沖洗幹淨，又拿起水壺給我倒上一杯熱茶，大概是為了保溫，水壺外面還套了一層絲綢襯裡。
我坐在床尾，挨着那個老太太，一個女孩兒将茶杯遞給我：那感覺我仿佛已經被接納進入這個團體裡，跟貓狗為伍&mdash&mdash也許它們跟我一樣，也是偶然間第一次來到這裡。
嬰兒從地闆上爬起來，拉拽我的鞋帶，沒人過來責罵他。
東方人是不會責罵孩子的。
牆上挂着三份商業日曆，每一份上都有一個穿着豔麗的中式服裝、臉頰粉紅的女孩兒。
還有一面大鏡子，上面莫名其妙地寫着&ldquo和平咖啡館&rdquo幾個字&mdash&mdash也許是出于意外，它才陷入這些垃圾裡：我覺得自己也深陷其中了。
我慢慢地喝着味道微苦的綠茶，将那隻沒有手柄的茶杯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裡，以免手指被燙到，我在想我應該在這裡等上多久。
我試着用法語跟這家人交談，問他們周先生大概什麼時候回來，但是沒人回答：他們大概全都不懂法語。
當我的杯子空了之後，他們又為我倒上一杯，然後又繼續做他們各自的事去了：一個女人繼續熨燙衣服；一個女孩兒在縫縫補補；兩個男孩兒在做功課；那個老太太盯着她的腳，那是一雙舊式的中國小腳；狗在望着貓，而那隻貓則伏在紙闆箱上。
我這才意識到，多明戈斯為了勉強糊口，所做的工作是多麼不容易。
一位極瘦的中國人走進這個房間。
他在這裡似乎不會占用任何空間：他的身體就像是餅幹罐子裡隔開餅幹的防油紙一般。
他身上唯一厚實的東西，就是那套帶着條紋的絨布睡衣。
&ldquo是周先生嗎？&rdquo我問道。
他看着我，那是一道吸鴉片的人才會有的冷漠目光：凹陷的雙頰，嬰兒一般的手腕，小女孩兒那樣粗細的胳膊&mdash&mdash許多年的吸毒史再加上許多袋煙，才能使他幹癟到這個尺寸。
我說：&ldquo我的朋友，多明戈斯先生，說您有些東西想給我看。
您就是周先生吧？&rdquo 噢，是的，他說，他就是周先生，然後很有禮貌地揮手示意我坐下來。
我看得出來，我找他的目的已經消失在他頭腦中的煙路之間了。
我要不要喝杯茶呢？我的到訪，他不勝榮幸。
他們在地上又倒了一杯，然後遞給我一杯像正燃燒的煤塊的熱茶&mdash&mdash這是茶葉的磨難。
我對他的家族子孫滿堂的盛況加以稱贊。
他微微驚訝地朝四周看了看，就像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人似的。
&ldquo我的媽媽，&rdquo他說，&ldquo我的妻子，我的姐姐，我的叔叔，我的兄弟，我的孩子，我姑姑的孩子。
&rdquo那個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