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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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送命&mdash&mdash這可不是一個精神概念。
他們不像你們這些政客，用半真半假的話來領導人民&mdash&mdash也不像我們那些政客。
我去過印度，派爾，我知道自由主義者所造成的傷害。
我們現在不隻有一個自由黨而已&mdash&mdash自由主義已經感染到其他黨派。
我們不是自由的保守派，就是自由的社會主義者：我們都有一顆好良心。
我甯願當一個開拓者，為他所開拓的東西而戰鬥，雖死不辭。
看看緬甸的曆史吧。
我們去入侵這個國家，當地各民族都支持我們，我們赢了，但就像你們美國人一樣，在那些日子裡，我們還不是殖民主義者。
噢，不，我們與國王握手言和，并把他的省份歸還給他，而讓我們的盟友遭到迫害，被鋸成兩半。
他們是無辜的。
他們以為我們會留下來。
但我們是自由主義者，我們不想有一顆壞掉的良心。
&rdquo &ldquo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rdquo &ldquo我們在這裡也要做同樣的事情。
先鼓勵他們，然後隻給他們留下一點點設備和一個玩具工業。
&rdquo &ldquo玩具工業？&rdquo &ldquo你的塑料。
&rdquo &ldquo噢，好吧，我知道了。
&rdquo &ldquo我不知道我現在談政治為了什麼。
政治并不吸引我，我隻是個記者。
我沒有任何立場。
&rdquo &ldquo真的沒有嗎？&rdquo派爾說。
&ldquo為了争論一番&mdash&mdash來消磨這個血腥的晚上，僅此而已。
我不會站隊。
我隻會堅持報道，不管誰赢。
&rdquo &ldquo如果是他們赢了，你就要報道謊言了。
&rdquo &ldquo通常情況下，總是有彎路可走的。
而且在我們的報紙上，我也沒有注意到實情有多麼受重視。
&rdquo 我想，我們坐在那裡談話這件事情，給這兩個哨兵壯了不少膽子：也許他們認為我們的白色嗓音&mdash&mdash嗓音也有顔色的，黃色嗓音像唱歌，黑色嗓音像漱口，而我們白色的隻是說話&mdash&mdash會給人留下人數衆多的印象，從而使得越盟的人離我們遠點兒。
他們兩人拿起盤子，又開始吃飯，用筷子扒着往嘴裡送，眼睛卻沿着盤子的邊緣望向派爾和我。
&ldquo那麼你認為我們失敗了嗎？&rdquo &ldquo這不是重點，&rdquo我說，&ldquo我并不很希望你們取得勝利。
我隻想讓那兩個可憐的家夥快樂一些&mdash&mdash僅此而已。
我希望他們在夜晚時，不用坐在黑暗裡擔驚受怕。
&rdquo &ldquo為了自由，必須開戰。
&rdquo &ldquo我可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美國人在這裡戰鬥。
至于自由，我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你去問問他們吧。
&rdquo我用法語隔着地面向那兩個哨兵發問，&ldquo自由&mdash&mdash你們知道什麼是自由嗎？&rdquo他們正低頭吃飯，聽見我的話後，瞪着眼睛望過來，什麼也沒說。
派爾說：&ldquo你想讓每個人都是從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嗎？你這是在為争論而争論。
你是個知識分子。
你所強調的個人的重要性，跟我或者約克說的，是一樣的。
&rdquo &ldquo為什麼我們現在才發現這點呢？&rdquo我說，&ldquo四十年前可沒人這麼講。
&rdquo &ldquo那時個人的重要性還沒有受到威脅。
&rdquo &ldquo我們的也許沒有受到威脅。
噢，沒有，但那時又有誰在關心稻田裡的那些人呢？現在又有誰關心呢？如今唯一能把他們當作人來對待的，就是越盟的政治委員。
他會坐在他的棚屋裡，問他的名字，傾聽他的抱怨；他會每天花掉一個小時去教導他&mdash&mdash無論教的是什麼，他在那裡是被當成人來對待的，一個有價值的人。
别再像鹦鹉學舌那樣重複地去說關于東方的那套理論，什麼對于個人靈魂的威脅。
在這裡，你會發現自己站在錯誤的一邊&mdash&mdash代表個人的是他們，而我們隻代表23987号士兵，全球戰略計劃中的一分子。
&rdquo &ldquo你所說的這些話，有一半不能代表你的真實想法吧。
&rdquo派爾不安地說。
&ldquo可能有四分之三。
我在這裡已經很長時間了。
你知道，幸好我沒有卷入，否則有些事情我可能會去做&mdash&mdash因為在東方這裡&mdash&mdash好吧，我并不喜歡艾克[32]。
我喜歡&mdash&mdash嗯，這兩個人。
這是他們的國家。
現在幾點了？我的表停了。
&rdquo &ldquo八點半剛過。
&rdquo &ldquo還有十個小時，我們就可以走了。
&rdquo &ldquo晚上會變得很冷，&rdquo派爾一邊說着，一邊打着冷戰，&ldquo我從來沒想到過會是這樣。
&rdquo &ldquo四周都是水。
我的車裡有一條毯子。
取回來應該就可以應付了。
&rdquo &ldquo下去取來？安全嗎？&rdquo &ldquo現在還早，越盟應該不會出現的。
&rdquo &ldquo我去吧。
&rdquo &ldquo我比你更習慣在黑暗裡活動。
&rdquo 我剛一起身，那兩個哨兵便停下來，不再吃飯。
我告訴他們，&ldquo我馬上就回來。
&rdquo我的雙腿從活闆門伸下去，找到梯子，然後一步一步往下走。
說來也怪，這樣的談論竟然可以使人安心，特别是這樣抽象的話題：它似乎使得周圍這些怪異的環境也正常化了。
我不再害怕，就好像我剛從一間屋子裡離開，還要回來拾起觀點繼續争論一樣&mdash&mdash這座哨崗便是卡提拿街，是美琪大飯店的酒吧間，甚至是倫敦戈登廣場附近的一間屋子。
我在哨崗下面站了一會兒，好讓我的眼睛适應環境。
這裡有星星的光亮，但是不見月光。
月光讓我聯想到太平間以及在大理石闆上用冷水沖洗一隻沒安燈罩的燈泡，但星光仿佛是活的，永不靜止，就像有人在這片廣闊的空間試圖傳達出美好的願景，甚至連星星的名字也都十分友好。
金星是我們愛着的一個女人，大熊星座是我們童年的一個玩伴，以及&mdash&mdash我猜南十字星，對于我妻子那種有信仰的人來說，可能是一首心愛的贊美詩，或者一篇床邊的祈禱文。
我也像派爾那樣打了一個冷戰。
其實那個晚上的溫度并不低，隻不過路兩旁的淺水田給那種溫暖增加幾分涼意。
我朝着車子那邊走去，有那麼一刻，當我站在路邊時，我甚至以為車子已經不在那裡了。
我的信心被動搖了，即便後來我才想起，車子是在三十碼之外抛錨的。
我忍不住彎着肩膀朝前走去&mdash&mdash我覺得這樣的行走方式，在黑夜裡更為隐蔽。
我必須揭開汽車的後備廂才能取毯子，在靜谧之中，揭蓋時發出的咔嗒和吱呀聲讓我驚吓不已。
那個晚上一定到處都有人，我不希望自己發出的噪聲成為唯一的聲音。
我把毯子搭在肩頭，比從前更小心地關上後備箱。
然後，剛一扣好，西貢那邊的天空忽然一閃，隆隆的爆炸聲便從公路那邊轟鳴着傳了過來。
爆炸聲還沒過去，又傳來兩排輕機槍的掃射聲。
我想：&ldquo有人要遭殃了。
&rdquo遠處傳來人的叫聲，痛苦、恐懼的聲音，也可能是勝利的喊叫聲。
不知什麼原因，我總覺得他們會沿着我們剛走過的那條公路發動一次襲擊。
那一瞬間，我覺得很不公平，越盟竟然跑到我們前面去，在我們與西貢之間。
那仿佛我們在不知不覺之中正朝着危險駛去，而不是遠離它，就像我現在這樣朝着危險的方向，向哨崗走過去。
我之所以用走的，是因為覺得走比跑發出的聲音更小些，雖然我的身體确實很想跑。
到了梯子下面，我擡頭向派爾喊道：&ldquo是我&mdash&mdash福勒。
&rdquo（即便在那時，我也還是不想對他用我的教名。
）哨崗上的景象已經變了：裝飯的盤子回到地上；一個哨兵将步槍倚在臀部，坐在牆邊注視着派爾；派爾跪在對面牆邊不遠的地方，眼睛盯着那支輕機槍，那支槍放在他和另一個哨兵之間。
他好像已經開始向那支槍爬去，但停了下來。
另一個哨兵的胳膊伸向那支槍&mdash&mdash沒有打鬥或者威脅的痕迹，這就像是孩子平時會玩的那種遊戲，你不能被人發現你移動過，否則就要回到原地，重新開始。
&ldquo發生了什麼事？&rdquo我說。
兩個哨兵看着我，派爾一下子撲過去，将輕機槍拽到他這邊來。
&ldquo在做遊戲嗎？&rdquo我問道。
&ldquo他們有槍，我可不放心，&rdquo派爾說，&ldquo如果他們打過來的話。
&rdquo &ldquo用過輕機槍嗎？&rdquo &ldquo沒有。
&rdquo &ldquo那很好。
我也沒用過。
很高興這裡面有子彈&mdash&mdash我們可不知道怎麼裝子彈進去。
&rdquo 兩個哨兵平靜地接受了損失一支槍的事實。
一個哨兵将步槍放低，橫放在大腿上。
另一個靠在牆上，閉上眼睛，就像一個孩子，相信隻要自己躲在黑暗中，别人便也看不見他。
也許他内心很高興，現在終于不用負更多的責任了。
遠處輕機槍的槍聲又響起來&mdash&mdash一連串三陣槍聲，然後又是一片寂靜。
第二個哨兵把眼睛閉得更緊了。
&ldquo他們不知道我們不會用它。
&rdquo派爾說。
&ldquo按理說，他們是我們這邊的。
&rdquo &ldquo我還以為你并不站在任何一邊呢。
&rdquo &ldquo一針見血。
&rdquo我說，&ldquo希望越盟的人知道這一點。
&rdquo &ldquo外面怎麼了？&rdquo 我又引用了一次明天《遠東日報》的大字标題：&ldquo西貢郊外五十公裡處一座哨崗遭到襲擊，并被越盟遊擊隊暫時奪取。
&rdquo &ldquo你覺得在稻田裡會更安全嗎？&rdquo &ldquo隻會更潮濕而已。
&rdquo &ldquo你似乎并不擔心。
&rdquo派爾說。
&ldquo我都被吓麻木了&mdash&mdash但目前的情況還算不賴。
他們通常不會在一個晚上攻擊三個以上的哨崗。
我們的運氣算是比較好的。
&rdquo &ldquo那是什麼？&rdquo 一輛重型汽車駛上路面的聲音，正朝着西貢而去。
我走到槍眼向下望，正好看見下面一輛坦克經過。
&ldquo是巡邏隊。
&rdquo我說。
炮塔上的槍口一會兒轉向這邊，一會兒轉向另一邊。
我想對他們大聲喊叫，但那又有什麼用呢？他們的坦克裡可沒有能安置兩個無用的平民的空間。
坦克駛過時，哨崗的土地面震動了一下，然後他們離去了。
我看看表&mdash&mdash八點五十一分，接下來就是等待，待到火光一閃，連忙再去看看表。
就像憑借雷聲與閃電的間隙來判斷距離。
過了将近四分鐘，炮聲才傳過來。
有一次我還覺察出反坦克火箭筒還擊的聲音，然後一切又平靜下去。
&ldquo當他們回來的時候，&rdquo派爾說，&ldquo我可以給他們發出個信号，讓我們搭車回到營地裡去。
&rdquo 一聲爆炸使得哨崗的地面又震動起來。
&ldquo如果他們回得來的話，&rdquo我說，&ldquo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地雷。
&rdquo等我再去看表時，已經過了九點十五分，那輛坦克還沒回來。
也聽不見更多開火射擊的聲音了。
我挨着派爾坐下，伸出兩條腿。
&ldquo我們最好睡一會兒，&rdquo我說，&ldquo反正也沒别的事情可做。
&rdquo &ldquo我對那兩個哨兵不大放心。
&rdquo派爾說道。
&ldquo隻要越盟的人不出現，他們不會輕舉妄動的。
為了安全起見，把輕機槍放在你的腿下面。
&rdquo我閉上眼睛，試着想象自己身在别處&mdash&mdash在希特勒還沒上台的時候，坐在德國火車的一節四等車廂裡，那時我還很年輕，坐整夜的火車也不會憂慮煩悶，那些夢幻般的經曆充滿了希望，而非恐懼。
這個時間，也正是鳳替我準備燒一袋夜煙的時候。
我在想，是否有封信在等着我&mdash&mdash最好沒有，因為我知道信的内容是什麼，隻要沒收到信，我還可以擁有種種不可能的白日夢。
&ldquo你睡着了嗎？&rdquo派爾問。
&ldquo沒有。
&rdquo &ldquo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把梯子拉上來嗎？&rdquo &ldquo我才明白他們為何不這麼做。
因為梯子是這裡唯一的出路。
&rdquo &ldquo我希望那輛坦克會回來。
&rdquo &ldquo它不會的。
&rdquo 我盡力間隔很久才看一次表，但那些間隔的時間從來沒有感覺到的那麼長。
九點四十分，十點零五分，十點十二分，十點三十二分，十點四十一分。
&ldquo你還醒着嗎？&rdquo我問派爾。
&ldquo是。
&rdquo &ldquo在想什麼呢？&rdquo 他猶豫了一下。
&ldquo鳳。
&rdquo他說。
&ldquo真的？&rdquo &ldquo我隻是想着，不知道現在她在做什麼呢。
&rdquo &ldquo這我可以告訴你。
她大概已經想到，我要在西甯過夜了&mdash&mdash不是第一次。
她正躺在床上，點上蚊香，以驅趕蚊蟲，也許正在讀一本過期的《巴黎競賽畫刊》。
像法國人一樣，她對皇室家庭生活很熱衷。
&rdquo 他若有所思地說：&ldquo知道得如此确切，一定很幸福。
&rdquo我可以想象出黑暗中他那雙溫柔的像狗一樣的眼睛。
他們應該叫他菲多[33]，而不是奧爾登。
&ldquo我可不太知道&mdash&mdash不過有一點大概是真的。
在你毫無辦法的時候，嫉妒也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的。
&lsquo肚子上，沒法兒作怪。
[34]&rsquo&rdquo &ldquo有時我很不喜歡你的說話方式，托馬斯。
你知道她對我來說像是什麼嗎？她很純潔，就像一朵鮮花。
&rdquo &ldquo可憐的花兒，&rdquo我說，&ldquo周圍有很多雜草。
&rdquo &ldquo你在哪裡遇見她的？&rdquo &ldquo她以前在大世界跳舞。
&rdquo &ldquo跳舞。
&rdquo他驚呼起來，仿佛這個念頭令他痛苦不堪。
&ldquo這是一個非常受人尊敬的職業，&rdquo我說，&ldquo别擔心。
&rdquo &ldquo你的人生經曆太豐富了，托馬斯。
&rdquo &ldquo我年齡也比你大很多。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從來沒擁有過一個女孩兒，&rdquo他說，&ldquo沒有适當接觸過。
沒有你說的那
他們不像你們這些政客，用半真半假的話來領導人民&mdash&mdash也不像我們那些政客。
我去過印度，派爾，我知道自由主義者所造成的傷害。
我們現在不隻有一個自由黨而已&mdash&mdash自由主義已經感染到其他黨派。
我們不是自由的保守派，就是自由的社會主義者：我們都有一顆好良心。
我甯願當一個開拓者，為他所開拓的東西而戰鬥，雖死不辭。
看看緬甸的曆史吧。
我們去入侵這個國家，當地各民族都支持我們，我們赢了，但就像你們美國人一樣，在那些日子裡，我們還不是殖民主義者。
噢，不，我們與國王握手言和，并把他的省份歸還給他，而讓我們的盟友遭到迫害，被鋸成兩半。
他們是無辜的。
他們以為我們會留下來。
但我們是自由主義者，我們不想有一顆壞掉的良心。
&rdquo &ldquo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rdquo &ldquo我們在這裡也要做同樣的事情。
先鼓勵他們，然後隻給他們留下一點點設備和一個玩具工業。
&rdquo &ldquo玩具工業？&rdquo &ldquo你的塑料。
&rdquo &ldquo噢，好吧，我知道了。
&rdquo &ldquo我不知道我現在談政治為了什麼。
政治并不吸引我，我隻是個記者。
我沒有任何立場。
&rdquo &ldquo真的沒有嗎？&rdquo派爾說。
&ldquo為了争論一番&mdash&mdash來消磨這個血腥的晚上，僅此而已。
我不會站隊。
我隻會堅持報道，不管誰赢。
&rdquo &ldquo如果是他們赢了，你就要報道謊言了。
&rdquo &ldquo通常情況下，總是有彎路可走的。
而且在我們的報紙上，我也沒有注意到實情有多麼受重視。
&rdquo 我想，我們坐在那裡談話這件事情，給這兩個哨兵壯了不少膽子：也許他們認為我們的白色嗓音&mdash&mdash嗓音也有顔色的，黃色嗓音像唱歌，黑色嗓音像漱口，而我們白色的隻是說話&mdash&mdash會給人留下人數衆多的印象，從而使得越盟的人離我們遠點兒。
他們兩人拿起盤子，又開始吃飯，用筷子扒着往嘴裡送，眼睛卻沿着盤子的邊緣望向派爾和我。
&ldquo那麼你認為我們失敗了嗎？&rdquo &ldquo這不是重點，&rdquo我說，&ldquo我并不很希望你們取得勝利。
我隻想讓那兩個可憐的家夥快樂一些&mdash&mdash僅此而已。
我希望他們在夜晚時，不用坐在黑暗裡擔驚受怕。
&rdquo &ldquo為了自由，必須開戰。
&rdquo &ldquo我可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美國人在這裡戰鬥。
至于自由，我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你去問問他們吧。
&rdquo我用法語隔着地面向那兩個哨兵發問，&ldquo自由&mdash&mdash你們知道什麼是自由嗎？&rdquo他們正低頭吃飯，聽見我的話後，瞪着眼睛望過來，什麼也沒說。
派爾說：&ldquo你想讓每個人都是從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嗎？你這是在為争論而争論。
你是個知識分子。
你所強調的個人的重要性，跟我或者約克說的，是一樣的。
&rdquo &ldquo為什麼我們現在才發現這點呢？&rdquo我說，&ldquo四十年前可沒人這麼講。
&rdquo &ldquo那時個人的重要性還沒有受到威脅。
&rdquo &ldquo我們的也許沒有受到威脅。
噢，沒有，但那時又有誰在關心稻田裡的那些人呢？現在又有誰關心呢？如今唯一能把他們當作人來對待的，就是越盟的政治委員。
他會坐在他的棚屋裡，問他的名字，傾聽他的抱怨；他會每天花掉一個小時去教導他&mdash&mdash無論教的是什麼，他在那裡是被當成人來對待的，一個有價值的人。
别再像鹦鹉學舌那樣重複地去說關于東方的那套理論，什麼對于個人靈魂的威脅。
在這裡，你會發現自己站在錯誤的一邊&mdash&mdash代表個人的是他們，而我們隻代表23987号士兵，全球戰略計劃中的一分子。
&rdquo &ldquo你所說的這些話，有一半不能代表你的真實想法吧。
&rdquo派爾不安地說。
&ldquo可能有四分之三。
我在這裡已經很長時間了。
你知道，幸好我沒有卷入，否則有些事情我可能會去做&mdash&mdash因為在東方這裡&mdash&mdash好吧，我并不喜歡艾克[32]。
我喜歡&mdash&mdash嗯，這兩個人。
這是他們的國家。
現在幾點了？我的表停了。
&rdquo &ldquo八點半剛過。
&rdquo &ldquo還有十個小時，我們就可以走了。
&rdquo &ldquo晚上會變得很冷，&rdquo派爾一邊說着，一邊打着冷戰，&ldquo我從來沒想到過會是這樣。
&rdquo &ldquo四周都是水。
我的車裡有一條毯子。
取回來應該就可以應付了。
&rdquo &ldquo下去取來？安全嗎？&rdquo &ldquo現在還早，越盟應該不會出現的。
&rdquo &ldquo我去吧。
&rdquo &ldquo我比你更習慣在黑暗裡活動。
&rdquo 我剛一起身，那兩個哨兵便停下來，不再吃飯。
我告訴他們，&ldquo我馬上就回來。
&rdquo我的雙腿從活闆門伸下去，找到梯子，然後一步一步往下走。
說來也怪，這樣的談論竟然可以使人安心，特别是這樣抽象的話題：它似乎使得周圍這些怪異的環境也正常化了。
我不再害怕，就好像我剛從一間屋子裡離開，還要回來拾起觀點繼續争論一樣&mdash&mdash這座哨崗便是卡提拿街，是美琪大飯店的酒吧間，甚至是倫敦戈登廣場附近的一間屋子。
我在哨崗下面站了一會兒，好讓我的眼睛适應環境。
這裡有星星的光亮，但是不見月光。
月光讓我聯想到太平間以及在大理石闆上用冷水沖洗一隻沒安燈罩的燈泡，但星光仿佛是活的，永不靜止，就像有人在這片廣闊的空間試圖傳達出美好的願景，甚至連星星的名字也都十分友好。
金星是我們愛着的一個女人，大熊星座是我們童年的一個玩伴，以及&mdash&mdash我猜南十字星，對于我妻子那種有信仰的人來說，可能是一首心愛的贊美詩，或者一篇床邊的祈禱文。
我也像派爾那樣打了一個冷戰。
其實那個晚上的溫度并不低，隻不過路兩旁的淺水田給那種溫暖增加幾分涼意。
我朝着車子那邊走去，有那麼一刻，當我站在路邊時，我甚至以為車子已經不在那裡了。
我的信心被動搖了，即便後來我才想起，車子是在三十碼之外抛錨的。
我忍不住彎着肩膀朝前走去&mdash&mdash我覺得這樣的行走方式，在黑夜裡更為隐蔽。
我必須揭開汽車的後備廂才能取毯子，在靜谧之中，揭蓋時發出的咔嗒和吱呀聲讓我驚吓不已。
那個晚上一定到處都有人，我不希望自己發出的噪聲成為唯一的聲音。
我把毯子搭在肩頭，比從前更小心地關上後備箱。
然後，剛一扣好，西貢那邊的天空忽然一閃，隆隆的爆炸聲便從公路那邊轟鳴着傳了過來。
爆炸聲還沒過去，又傳來兩排輕機槍的掃射聲。
我想：&ldquo有人要遭殃了。
&rdquo遠處傳來人的叫聲，痛苦、恐懼的聲音，也可能是勝利的喊叫聲。
不知什麼原因，我總覺得他們會沿着我們剛走過的那條公路發動一次襲擊。
那一瞬間，我覺得很不公平，越盟竟然跑到我們前面去，在我們與西貢之間。
那仿佛我們在不知不覺之中正朝着危險駛去，而不是遠離它，就像我現在這樣朝着危險的方向，向哨崗走過去。
我之所以用走的，是因為覺得走比跑發出的聲音更小些，雖然我的身體确實很想跑。
到了梯子下面，我擡頭向派爾喊道：&ldquo是我&mdash&mdash福勒。
&rdquo（即便在那時，我也還是不想對他用我的教名。
）哨崗上的景象已經變了：裝飯的盤子回到地上；一個哨兵将步槍倚在臀部，坐在牆邊注視着派爾；派爾跪在對面牆邊不遠的地方，眼睛盯着那支輕機槍，那支槍放在他和另一個哨兵之間。
他好像已經開始向那支槍爬去，但停了下來。
另一個哨兵的胳膊伸向那支槍&mdash&mdash沒有打鬥或者威脅的痕迹，這就像是孩子平時會玩的那種遊戲，你不能被人發現你移動過，否則就要回到原地，重新開始。
&ldquo發生了什麼事？&rdquo我說。
兩個哨兵看着我，派爾一下子撲過去，将輕機槍拽到他這邊來。
&ldquo在做遊戲嗎？&rdquo我問道。
&ldquo他們有槍，我可不放心，&rdquo派爾說，&ldquo如果他們打過來的話。
&rdquo &ldquo用過輕機槍嗎？&rdquo &ldquo沒有。
&rdquo &ldquo那很好。
我也沒用過。
很高興這裡面有子彈&mdash&mdash我們可不知道怎麼裝子彈進去。
&rdquo 兩個哨兵平靜地接受了損失一支槍的事實。
一個哨兵将步槍放低，橫放在大腿上。
另一個靠在牆上，閉上眼睛，就像一個孩子，相信隻要自己躲在黑暗中，别人便也看不見他。
也許他内心很高興，現在終于不用負更多的責任了。
遠處輕機槍的槍聲又響起來&mdash&mdash一連串三陣槍聲，然後又是一片寂靜。
第二個哨兵把眼睛閉得更緊了。
&ldquo他們不知道我們不會用它。
&rdquo派爾說。
&ldquo按理說，他們是我們這邊的。
&rdquo &ldquo我還以為你并不站在任何一邊呢。
&rdquo &ldquo一針見血。
&rdquo我說，&ldquo希望越盟的人知道這一點。
&rdquo &ldquo外面怎麼了？&rdquo 我又引用了一次明天《遠東日報》的大字标題：&ldquo西貢郊外五十公裡處一座哨崗遭到襲擊，并被越盟遊擊隊暫時奪取。
&rdquo &ldquo你覺得在稻田裡會更安全嗎？&rdquo &ldquo隻會更潮濕而已。
&rdquo &ldquo你似乎并不擔心。
&rdquo派爾說。
&ldquo我都被吓麻木了&mdash&mdash但目前的情況還算不賴。
他們通常不會在一個晚上攻擊三個以上的哨崗。
我們的運氣算是比較好的。
&rdquo &ldquo那是什麼？&rdquo 一輛重型汽車駛上路面的聲音，正朝着西貢而去。
我走到槍眼向下望，正好看見下面一輛坦克經過。
&ldquo是巡邏隊。
&rdquo我說。
炮塔上的槍口一會兒轉向這邊，一會兒轉向另一邊。
我想對他們大聲喊叫，但那又有什麼用呢？他們的坦克裡可沒有能安置兩個無用的平民的空間。
坦克駛過時，哨崗的土地面震動了一下，然後他們離去了。
我看看表&mdash&mdash八點五十一分，接下來就是等待，待到火光一閃，連忙再去看看表。
就像憑借雷聲與閃電的間隙來判斷距離。
過了将近四分鐘，炮聲才傳過來。
有一次我還覺察出反坦克火箭筒還擊的聲音，然後一切又平靜下去。
&ldquo當他們回來的時候，&rdquo派爾說，&ldquo我可以給他們發出個信号，讓我們搭車回到營地裡去。
&rdquo 一聲爆炸使得哨崗的地面又震動起來。
&ldquo如果他們回得來的話，&rdquo我說，&ldquo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地雷。
&rdquo等我再去看表時，已經過了九點十五分，那輛坦克還沒回來。
也聽不見更多開火射擊的聲音了。
我挨着派爾坐下，伸出兩條腿。
&ldquo我們最好睡一會兒，&rdquo我說，&ldquo反正也沒别的事情可做。
&rdquo &ldquo我對那兩個哨兵不大放心。
&rdquo派爾說道。
&ldquo隻要越盟的人不出現，他們不會輕舉妄動的。
為了安全起見，把輕機槍放在你的腿下面。
&rdquo我閉上眼睛，試着想象自己身在别處&mdash&mdash在希特勒還沒上台的時候，坐在德國火車的一節四等車廂裡，那時我還很年輕，坐整夜的火車也不會憂慮煩悶，那些夢幻般的經曆充滿了希望，而非恐懼。
這個時間，也正是鳳替我準備燒一袋夜煙的時候。
我在想，是否有封信在等着我&mdash&mdash最好沒有，因為我知道信的内容是什麼，隻要沒收到信，我還可以擁有種種不可能的白日夢。
&ldquo你睡着了嗎？&rdquo派爾問。
&ldquo沒有。
&rdquo &ldquo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把梯子拉上來嗎？&rdquo &ldquo我才明白他們為何不這麼做。
因為梯子是這裡唯一的出路。
&rdquo &ldquo我希望那輛坦克會回來。
&rdquo &ldquo它不會的。
&rdquo 我盡力間隔很久才看一次表，但那些間隔的時間從來沒有感覺到的那麼長。
九點四十分，十點零五分，十點十二分，十點三十二分，十點四十一分。
&ldquo你還醒着嗎？&rdquo我問派爾。
&ldquo是。
&rdquo &ldquo在想什麼呢？&rdquo 他猶豫了一下。
&ldquo鳳。
&rdquo他說。
&ldquo真的？&rdquo &ldquo我隻是想着，不知道現在她在做什麼呢。
&rdquo &ldquo這我可以告訴你。
她大概已經想到，我要在西甯過夜了&mdash&mdash不是第一次。
她正躺在床上，點上蚊香，以驅趕蚊蟲，也許正在讀一本過期的《巴黎競賽畫刊》。
像法國人一樣，她對皇室家庭生活很熱衷。
&rdquo 他若有所思地說：&ldquo知道得如此确切，一定很幸福。
&rdquo我可以想象出黑暗中他那雙溫柔的像狗一樣的眼睛。
他們應該叫他菲多[33]，而不是奧爾登。
&ldquo我可不太知道&mdash&mdash不過有一點大概是真的。
在你毫無辦法的時候，嫉妒也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的。
&lsquo肚子上，沒法兒作怪。
[34]&rsquo&rdquo &ldquo有時我很不喜歡你的說話方式，托馬斯。
你知道她對我來說像是什麼嗎？她很純潔，就像一朵鮮花。
&rdquo &ldquo可憐的花兒，&rdquo我說，&ldquo周圍有很多雜草。
&rdquo &ldquo你在哪裡遇見她的？&rdquo &ldquo她以前在大世界跳舞。
&rdquo &ldquo跳舞。
&rdquo他驚呼起來，仿佛這個念頭令他痛苦不堪。
&ldquo這是一個非常受人尊敬的職業，&rdquo我說，&ldquo别擔心。
&rdquo &ldquo你的人生經曆太豐富了，托馬斯。
&rdquo &ldquo我年齡也比你大很多。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從來沒擁有過一個女孩兒，&rdquo他說，&ldquo沒有适當接觸過。
沒有你說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