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本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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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蠅王》中的幾個主要人物就脫胎于《珊瑚島》的,但他的作品又具有針對性地帶上了自己的特色。

     戈爾丁認為當代文學對其影響很小,他說:&ldquo要是我真有什麼文學源頭的話&mdash&mdash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有&mdash&mdash但要是我真有的話,我将列出諸如歐裡庇得斯、索福克勒斯,也許還有希羅多德這樣大名鼎鼎的人物。

    &rdquo《蠅王》同歐裡庇得斯的《酒神》确有某些近似之處,可資佐證。

    首先,從主題思想看,酒神狄俄尼索斯在希臘神話裡代表着一種本能的力量,《酒神》一劇即描寫了這種自然的原始力量的勝利,《蠅王》描寫的人性&ldquo惡&rdquo,同酒神代表的非理性力量一脈相傳。

    其次,從作品的重心看,《酒神》一劇描寫忒拜王彭透斯不信酒神,一次他化裝成女人去偷看酒神女信徒的祭祀,而女信徒們(彭透斯之母也在内)在極度的狂熱中把他當&ldquo野獸&rdquo撕得粉碎,這是酒神對彭透斯的懲罰,西蒙之死與此相仿。

    再次,從結構上看,《酒神》一劇是以酒神突然出現為結尾的,采用了所謂&ldquo機械降神&rdquo的手法。

    在《蠅王》快結束時,拉爾夫被傑克等追得走投無路,突然意外地出現了來營救的軍艦和軍官,也有點像&ldquo機械降神&rdquo。

    對此的解釋是,戈爾丁認為成人們的戰争隻是更大規模的孩子們的獵捕,軍官可以把孩子們重新帶到&ldquo文明&rdquo世界裡去,但又由誰來拯救軍艦和軍官呢? 《蠅王》之所以能在客觀上取得成功,一方面是因為當《蠅王》出版之際,正是東西方冷戰激烈的時代,核戰争的陰影籠罩着全球,不少人不但想到核武器将會給人類帶來怎樣的直接危害,而且想到萬一核戰争爆發後幸存者将會怎麼樣,《蠅王》大膽地預言了曆史上可能發生的這可怕的一頁,因而迎合了人們對核戰争的後果感到憂慮和進行思考的需要。

    另一方面,當時大學裡的文學教學受&ldquo新批評派&rdquo研究方法的影響,以精讀課文為基礎。

    《蠅王》所具有的多層次多方面的象征性,恰恰給人們提供了&ldquo見仁見智&rdquo的各種可能。

    相信弗洛伊德的從中得出孩子們的行為是對文明社會和父母權威的反抗;道德主義者認為由此可以知道,一旦脫離社會制約和道德規範,&ldquo惡&rdquo會膨脹到何等程度;政治家說《蠅王》說明了民主的破産和專制的勝利;基督教徒歸之于原罪和世紀末;還有的人索性把戈爾丁看作存在主義者。

    由此可見,在這樣的社會現實和這股文學潮流中誕生的《蠅王》,它能夠很快地引起共鳴、受到評論界的重視,也就不足為奇了。

     作為一個具有獨創性的作家,戈爾丁一向否定創作中表面化和簡單化的做法。

    他強調作家要擺脫一切傳統的政治、宗教和道德的信條,通過自己的眼睛獨立地觀察世界,但他觀察的結果卻令人絕望。

    戈爾丁對黑暗的社會現實深感不滿,但他卻把這些弊端歸之于解決不了問題的抽象的人性&ldquo惡&rdquo。

    有必要指出,《蠅王》的人性&ldquo惡&rdquo主題并不新鮮,在東方思想史上,荀子早就說過:&ldquo人之性惡,其善者僞也&rdquo,韓非更是力主性&ldquo惡&rdquo說的;在西方思想史上,十七世紀的英國哲學家霍布士認為人是兇惡的動物,在原始狀态下人對人像狼一樣。

    這種說法的缺點在于把人看作孤立的人,把人性看作抽象的人性。

    &ldquo但是,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

    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rdquo西方的一些評論家強調戈爾丁與巴蘭坦的區别,但他們卻沒有看到他們倆殊途同歸:兩者都從抽象的人性出發,隻不過前者描寫的是&ldquo惡&rdquo的征服史,後者描寫的是&ldquo善&rdquo的征服史。

    荒島固然為文學上的烏托邦和反烏托邦提供了充分的想象餘地,但荒島文學的弱點也在于此,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種文學畢竟是背對現實的。

     總而言之,戈爾丁的作品并沒有也不可能&ldquo闡明當今世界人類的狀況&rdquo,從中倒可以看到嚴峻的西方社會現實的曲折反映,看到作家想尋找出路又找不到出路的苦惱。

    戈爾丁的本意是想通過《蠅王》複制一部袖珍版的人類發展史,但他忘記了個體發展史并不完全重現種系發展史。

    當然,這不等于說《蠅王》沒有發人深省之處。

    恩格斯說過:&ldquo人來源于動物這一事實已經決定人永遠不能完全擺脫獸性,所以問題永遠隻能在于擺脫得多些少些,在于獸性或人性程度上的差異。

    &rdquo(《反杜林論》)人類的前途無疑是光明的,但通向光明的道路上不見得沒有黑之蔽日的時候;人類的未來是可以樂觀的,但盲目的樂觀主義者不見得比認真的悲觀主義者更高明。

    至少在提醒人們警惕和防止一部分人&ldquo獸性&rdquo大發作這點上,讀讀《蠅王》也許會有所啟示。

     龔志成 一九八四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