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篇

關燈
閉眼不看世界,以便觀察現世後面的東西;掩耳不聞大地上的嘈雜聲,以便聽賞無盡無休之歌。

     這就是法裡德:一個純潔如同陽光的靈魂,一顆像火一樣灼熱的心,一種清澈透底似山間湖水的思想。

    即使他不如蒙昧時代的人那樣堅定,不似混血兒那麼機靈,但在他的詩裡,卻有一種前人不曾夢想到、後人也還未及的東西。

     新時代 當今,東方有兩種相互搏鬥的思想,即舊思想和新思想。

    舊思想注定要被戰勝,因為它已精疲力竭,心灰意冷。

     在東方,覺醒正在騷擾睡神。

    覺醒是不可戰勝的,因為太陽是它的統帥,黎明是它的大軍。

     在東方的田野裡&mdash&mdash昨日的東方是個塊頭大的膽小鬼&mdash&mdash今天站着一個青年,那就是春天,正呼喚居民起來,跟着白晝前進。

    如果春姑娘唱起歌來,驚懼的冬翁會立即醒來,披起自己的殓衣,匆匆忙忙離去。

     在東方的天空中,有一種富有生機的震蕩聲,不斷生長、伸延、擴展,遇到敏感、機靈之人,會将之拉入自己的懷裡;它又包圍富有感情而又不肯苟且的人,以便将之弄到自己的手中! 在當今東方有兩位首領:一位首領發号施令,令行禁止,但他已是臨終老翁;另一位首領沉默寡言,俨然如法律制度,心平氣和似真理,但他的肌肉發達,強壯有力,決心人皆知,存在無人疑,正确人皆信。

     在當今的東方有兩個人:昨天的人和明天的人。

    東方,哪位是你呢? 你何不靠近我,讓我仔細瞧瞧你的面容和外表,也好判斷你究竟走向光明,還是走向黑暗! 來呀,告訴我,你是什麼,你是何許人? 不是有位政治家暗自說:&ldquo我想利用我的民族&rdquo嗎?不是還有一位熱血之士自語道:&ldquo我想有利于我的民族&rdquo嗎? 如果你是前者,那麼,你就是一株寄生草木;假若你是後者,那麼,你就是荒漠中的一片綠洲。

     不是有這樣一個商人嗎?他總把人們的急需當做盈利、發财的路子,于是将必需品壟斷起來,一個錢買來的東西,卻要賣十個錢。

    不是還有一個這樣的人嗎?他終日勤奮努力,為織娘與農夫之間進行産品交換提供方便,使自己化為求者與供者之間的一環,服務供求雙方,從中得到公正報償。

     假若你是前者,那麼,你就是罪犯,不論你身居牢房,還是栖身宮殿。

    假如你是後者,那麼,你就是善人,不論人們反對你,還是感謝你。

     不是有這樣一位宗教首領嗎?他用人們的純潔、樸實編織自己遮體的外袍,以人心的真誠、直率鑄造自己的冠冕,自稱厭惡魔鬼,卻靠魔鬼生活。

    不是也有這樣一位虔誠信徒嗎?他把每個人的長處看做民族複興的基礎,将探索自己靈魂的秘密,作為使自己靈魂完美的階梯。

     假若你是前者,那麼,你就是個不信神的叛教徒,不論你白日戒齋,還是夜裡祈禱。

    假若你是後者,那麼,你就是真理天堂裡的百合花,芳香撲入衆人鼻内,或自由飛揚,直上九霄雲天,芳香永不消散。

     不是有這樣一位記者嗎?他在牲口市上出售自己的思想和原則,借社會災難之機發展自己;像饑餓的鸢一樣,隻喜歡食腐屍臭肉。

    不是也有這樣一位教師嗎?他站在民間一個講台上,從日常生活中總結教訓,先使自己從中受到教育,然後再講給衆人聽。

     假若你是前者,那麼,你就是粉刺、爛瘡。

    假若你是後者,那麼,你就是良藥、香膠。

     不是有這樣一位官員嗎?他在他的上司面前,卑躬屈膝,低三下四,唯唯諾諾,惟命是從;而在他的下級面前,則是趾高氣揚,耀武揚威,大模大樣,裝腔作勢,動辄把手伸進下級口袋裡,不掏走點東西,一步也不向前挪。

    不還有這樣一位忠實公仆嗎?他日理萬機,夜以繼日,為民操勞,鞠躬盡瘁,一心為了實現平民意願。

     假若你是前者,那麼,你就是民族打谷場上的毒麥。

    假若你是後者,那麼,你就是民族糧倉裡的吉星。

     不是有這樣一位丈夫?他自己所幹的事,卻不讓其妻效仿;他為所欲為,忘乎所以,腰上挂着妻子牢房的門鎖鑰匙;他欲食則食,不管不顧,直至消化不良,而他的妻子隻能終日獨坐空房。

    不是還有這樣的朋友?遇事必拉上同伴之手,做事胸有成竹,事成必讓同伴共享歡悅與榮譽。

     假若你是前者,那麼,你隻能是已經消亡的原始部落中的一員,栖身洞穴,身裹獸皮。

    假若你是後者,那麼,你就是民族先鋒之一,迎着朝霞,向着公正、真理迅跑。

     不是有這樣一位作家嗎?他精于研究,仰首伸眉,目無衆生;他腦子裡裝的盡是前人丢下來的破爛,且蒙上了厚厚的塵土。

    不是還有一位純樸的思想家?他仔細探索周圍的一切,以便分出利與害,繼而竭盡畢生精力興利滅害。

     假若你是前者,那麼,你就是身着華麗外衣的愚夫笨蛋。

    假若你是後者,那麼,你就是饑馑者的面包師、幹渴人的水夫。

     我說東方有兩行隊列:一隊由駝背老人組成,人人拄着拐杖行路;雖然走的是下坡路,但個個仍然氣喘籲籲。

    另一隊由青年組成,他們行走帶風,仿佛人人腿上生着翅膀;他們放聲高歌,似乎個個喉挂琴弦;他們飛身跨越障礙,宛如山崖上有一股力量拉着他們,又像有神靈緊抓着他們的靈魂。

     東方人啊,你們屬于哪一隊,又跟着哪一夥行進呢? 不然就請問問自己的心,讓它夜闌更深時再作回答。

    因為它已從周圍的麻醉劑中清醒過來。

    請它回答,你究竟是昨天的奴隸,還是明天的自由人。

     我告訴你,昨天的人送葬了那個創造了他、也被他創造的時代。

    我要說,他們被系在一條繩索上,歲月磨細了那條繩索,一旦繩斷&mdash&mdash不久就會斷的&mdash&mdash系在繩上的人就會落入被遺忘的深坑。

    我要說,他們住在支柱瀕于傾倒的房子裡,一旦暴風來臨&mdash&mdash暴風即将到來&mdash&mdash房頂就會壓在他們的頭上,那裡就是埋葬他們的墳墓。

    我要說,他們的思想、言論、著作、詩集以及他們的一切成果,都将是他們身上的沉重的鐐铐,由于他們體弱,拖也拖不動。

     至于明天的人們,則生活正在呼喚着他們。

    他們邁着堅定的步伐,昂首挺胸,緊緊跟随生活的腳步。

    他們是新時代的黎明,任何煙霧都休想遮住他們的光芒,任何鎖鍊都不能淹沒他們的聲音,任何沼澤的臭氣都不能蓋過他們的芳香。

    他們在人數衆多的團體前面是人數最少的團體。

    然而開花枝條所隐蔽的秘密,不在幹枯的森林裡;麥粒裡所含有的東西,也不在草料垛中。

    他們是一夥無名之輩,但他們之間相互了解,就像高高的群峰,相互看得見,能夠聽到對方的呼喚,可與對方談心聊天。

    山洞則是看不見東西的瞎子,聽不見聲音的聾子。

    而他們是上帝抛到田野裡的果核,一旦果仁劈開外殼,一株鮮嫩的幼苗便在太陽下迎風搖曳,繼而長成一棵大樹,根紮大地之心,枝插九霄雲天。

     寂寞與孤單 生活是寂寞與孤單大海中的小島。

     生活是小島,其石是希望,其樹是夢想,其花是沉寂,其泉是幹渴。

    它坐落在寂寞與孤單的大海之中。

     兄弟,你的生活是遠離所有島嶼和地域的一個孤島,不管有多少船航向另一岸邊,也不論有多少船隊來到你的海岸,你總還是你,你是一個孤零零的小島,隻有自己的孤寂痛苦,隻有自己的遙遠歡樂,隻有自己的無名思念,隻有自己的秘密隐私。

     兄弟,我看見你坐在金山上,為自己的富有得意忘形。

    你認為每捧金沙裡都有一條無形的路,将你與人們的思想接通,把你與人們的愛好聯結。

    你像一位偉大的征服大将軍,統帥着常勝大軍,攻占碉堡,奪取工事,無堅不摧,所向披靡。

    可是,我再看看你,卻發現你的倉庫牆後有一顆心在寂寞與孤獨中跳動,在一隻嵌着寶石的金籠子裡跳動,幹渴難耐,然而籠中無水。

     兄弟,我見你坐在榮譽寶椅上,四周圍滿了人,個個口詠你的名字,人人贊頌你的功德,誇獎你的才智。

    目不轉睛地望着你的英容,仿佛他們站在一位聖人面前,聖人正用自己的意志舉起他們的靈魂,攜帶着衆靈魂遨遊在群星之間。

    你望着他們,你的臉上挂着歡悅的表情,顯得那樣強大無敵,仿佛你就是他們的靈魂。

    可是,我再次看你,卻發現你那孤孤單單的自身站在你的寶椅旁,正為自己的寂寞而痛苦,又因自己的孤獨而哽咽,之後,我見你的自身将手伸向四面八方,似乎在向無形的幽靈祈求同情與憐憫。

    其後,我看到你的本身正凝視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個什麼也沒有的地方,一個隻有你的寂寞與孤單的地方。

     兄弟,我見你戀上了一位漂亮女子,你便把自己心中的蜜糖傾倒在她那頭發中分處,而她的雙掌上也堆滿了你的唇印。

    她望着你,她的二目中放射着充滿柔情的光芒,她的唇邊挂着慈母般的甜潤笑意。

    我暗自說:&ldquo愛情已經趕走了這個人的寂寞,消除了這個人的孤單。

    他又與完整的普通靈魂取得了聯系。

    過去,愛情曾以獨處與淡忘将他與完整的普通靈魂分開;如今,完整的普通靈魂又用愛情将他拉入了自己的懷抱。

    &rdquo可是,我再仔細瞧瞧你,卻發現你那顆熱戀的心,仍然是顆孤零零的心,很想把心底裡的蜜糖傾倒在心愛的女子頭上,然而卻無能為力。

    我發覺你那溶化愛情靈魂的背後還有另外一顆靈魂,孤孤單單、形影相吊,宛如雲霧,很想把女友手中的東西化為幾滴淚水,但卻不能如願以償。

     喂,兄弟,你的生活是一座孤零零的房舍,遠離所有的屋宇與區域。

     你的精神生活是一座房舍,遠離人們以你的名字稱呼的表面現象之路。

    假若這房舍是黑暗的,你卻無法用鄰居的燈将之照亮;假若這房舍是空的,亦無法用鄰居的财産将之裝滿;假若這房舍坐落在沙漠上,你也無法将之搬到他人培植的花園裡;假若這房舍坐落在高山之巅,你更不能把它移入他人之腳踏過的谷地。

     喂,兄弟,你的理性生活被寂寞與孤單包圍。

    如果沒有這寂寞與孤單,你也就不成為你,我也就不是我。

    如果沒有這寂寞與孤單,我聽到你的聲音,我會以為自己在說話;我看到你的面孔,我會以為自己在照鏡子。

     曆史學家和社會哲學家伊本·赫爾敦(1332&mdash1406) 詩人穆泰納比(915&mdash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