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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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世紀。

    讀過他的《忏悔錄》的人,都會知道他把地球及地上萬物作為向最高存在核心攀登的雲梯。

     不過,我發現安薩裡比奧古斯丁更接近與事物的本質和秘密。

    原因在于二者的繼承之間存在着差别,即安薩裡繼承了先進的阿拉伯、希臘科學理論,而奧古斯丁所繼承的則是公元二、三世紀教士們的神學知識。

    我所說的繼承,是指随着日月的推移,事情由一種思想轉向另一種思想,就像身體上的某些特點,從一個時代帶到另一個時代,總是與人的外觀形影相随。

     我發現安薩裡自有一種東西,使他成為連接他之前的蘇菲派和其後的神學家的一個金環。

    過去佛教思想所達到的境界中有安薩裡所傾向的東西;斯賓諾莎和威廉·布萊克574的著作裡含有安薩裡的情感。

     安薩裡在西方的東方學者心目中享有很高地位,他們把安薩裡與伊本·西那、伊本·路西德并列為東方一流哲學家。

    他們當中的神性論學家則把安薩裡看作出現在伊斯蘭中最尊貴的思想家。

    出奇的是,我在佛羅倫薩(意大利)一座十五世紀建造的教堂的牆壁上看到安薩裡的畫像與若幹哲學家、使徒和神學家們的畫像挂在一起。

    中世紀教堂裡的主教們把畫像上的那些人物當作絕對精神殿堂的頂梁巨柱。

     更為出奇的是西方人對安薩裡的了解竟比東方人多。

    西方人翻譯他的著作,研究他的學說,仔細探索他的哲學傾向和蘇菲派思想,而我們,我們這些仍然用阿拉伯語說話和寫作的人,竟然很少有人提及或談起安薩裡。

    我們依舊忙于拾貝殼,仿佛貝殼就是生活大海向日夜岸邊送來的一切。

     喬治·澤丹 澤丹已經仙逝。

    澤丹的死與他的生一樣偉大,和他的作品一樣燦爛。

     那崇高的思想長眠了。

    現在,靜寂女神正在它的陵寝周圍盤旋,示意莊重嚴肅,祛除痛苦啼哭。

     那美好靈魂悄然離去,走向我們可感而不可及的世界。

    它的離去給活着的人們以啟示:務必緊緊把握日夜。

     那高貴的實體已從工作的勞累與艱辛中解放出來,裹着勞動榮譽的披風,走向工作超越勞累與艱辛的地方。

    澤丹已到眼看不見、耳聽不到的地方去了&mdash&mdash可是,既然澤丹已經登上暢遊在無邊大海中的車子,那麼,他現在正忙于有益于那裡的居民的事,埋頭收集資料,驚歎曆史奇妙,傾心鑽研語言。

     這就是澤丹&mdash&mdash慷慨激昂的思想,唯投入工作方才惬意;如饑似渴的靈魂,隻肯居于醒者肩頭;宏大寬廣的心胸,洋溢着慈悲與熱忱之情,既然那種思想仍然以公衆意識存在為存在,那麼,它現在正與公衆意識一道忙碌。

    既然那顆靈魂以知己朋友存在為存在,那麼,它現在正和着上帝的火焰燃燒。

     這就是澤丹的生活&mdash&mdash一道從存在湧瀉出來的甘泉,繼而化為一條水流清澈見底的河,灌溉着谷地兩側的莊稼和樹木。

     看哪,河水已經流到海岸邊,有哪位食客敢于哭或哀悼它呢? 或許泣淚和哀号與站在生命寶座前的那些人大不相宜?莫非那些人還沒來得及往生命中滴灑安靜額頭上的一滴汗珠或心中的一滴血便匆忙離去? 整整三十個年頭,澤丹不是在溶化自己的心、蒸餾自己的額頭嗎?我們當中誰不曾從那清澈的河水中汲取甘甜的水呢?! 那麼,誰想款待澤丹,就請向着他的靈魂高唱一首謝恩之歌,憑以替代悲痛的号喪吧! 誰想紀念澤丹,就請從澤丹集撰的知識寶庫中取出自己那一份東西,作為遺産留給阿拉伯世界。

     不要給偉大的人物什麼,隻管從偉人那裡取拿,這就是對偉人的敬重。

     無須給予澤丹以哭聲與吊唁,隻管從他那裡拿取才智與贈禮,藉此使他永遠活在人間。

     阿拉伯語的前途 一 阿拉伯語的前途如何? 語言是整個民族或其總的民族性的創造現象的一種。

    如果創造力平息了,語言也便停下前進的腳步。

    停步中包含着後退,後退裡包含着死亡和消逝。

     那麼,阿拉伯語的前途取決于操阿拉伯語的所有國家中存在的&mdash&mdash或不存在的&mdash&mdash創造思想的前途。

    如果那種思想存在,那麼,阿拉伯語的前途就像其過去一樣光明遠大;假若那種思想不存在,那麼,阿拉伯語的前途就像其姊妹古叙利亞語、希伯來語的今天。

     何為我們稱謂的創造力? 一個民族的創造力,就是前進的原動決心。

    創造力就是民族心中的饑和渴以及對未知一切的向往,是精神中一系列日夜渴望實現的夢想,但并非實現一端上的一個環,而是在另一端為生活增加新的一環。

    創造力于個人是聰明才智,于集體是熱情火力;個人的聰明才智就是将集體的無形傾向化為可以觸摸到的東西的能力。

    蒙昧時期575,詩人在成長壯大,因為當時阿拉伯人處于成長壯大情況下。

    古典文學時代,詩人開始分支,因為當時伊斯蘭國家處于分支情況下。

    詩人起步、上升、變化,時而是哲學家,時而成醫生,時而當天文學家,直至困神騷擾阿拉伯語中的創造力,于是進入夢鄉,在睡夢裡,詩人變成作詩者,哲學家變成演說家,醫生變成算命先生,天文學家變成了占蔔師。

     如果上面的說法正确,阿拉伯語的前景将要看操阿拉伯語的所有國家的創造力。

    如果那些國家獨具民族性或精神上團結一緻,那種民族性的創造力經過久眠之後已經醒過來,那麼,阿拉伯語的前途像過去一樣光明遠大;如若不然,情況則相反。

     二 歐洲文明和西方精神會對阿拉伯語産生什麼影響呢? 影響是一種形式的食糧,語言從外面将之取來吃到嘴裡,經過咀嚼咽下去,有益的東西化為語言的活的成分,就像一棵樹那樣,将陽光、空氣和土的成分化為枝葉和花果。

    但是,如果語言沒有臼齒咀嚼,沒有胃進行消化,那麼,食物将白白地走去,相反還會變成緻命的的毒藥呢。

    多少樹木試圖在陰影下生存,一旦移到太陽光下,便會凋謝死亡。

    有道是:有者因受贈而發财,無者因付出而更加貧困。

     西方精神是人類的一個角色,是人類生活裡的一個篇章。

    人類生活是一巨大隊列,經常向前邁進。

    語言、政府和信念都是由飛揚在道路兩側的金色塵埃組成的。

    走在這個隊列前頭的民族是創造者;創造者是影響者。

    走在隊列後段的民族是模仿者;模仿者是受影響者。

    當東方人走在前面,西方人跟在後頭時,我們的文明對他們的語言産生過巨大影響。

    而現在呢,他們走在前面,我們變成了後跟者,自然他們的文明要對我們的語言、思想和道德有巨大影響。

     不過,過去西方人吃我們烹饪的東西,經咀嚼咽入肚子,将有用的東西化為西方存在中的活的成分。

    而現在,東方人則吃西方人的烹饪品,倒是咽到肚子裡去了,但變不成他們自己實體中的活的成分,卻成了半西方的東西。

    這就是我所懼怕和感到煩惱的。

    因為這向我表明,西方時而像個臼齒已經脫落的老翁,時而又像個沒長臼齒的嬰孩! 西方人精神是我們的朋友,又是我們的敵人。

    如果我們能夠制服它,它就是我們的朋友;如果我們被它制服,它就是我們的敵人。

    如果我們向它敞開我們的心,它是我們的朋友;如果我們把心交給它,它就變成了我們的敵人。

    如果我們從它那裡得到适合于我們的東西,它就是我們的朋友;如果我們把我們的靈魂置于它的狀态中,它就是我們的敵人。

     三 阿拉伯國家當前政治發展會産生什麼影響? 西方和東方的作家、思想家一緻認為,阿拉伯國家處于政治、行政和心理上的混亂狀态中。

    多數人認定這種混亂将導緻破壞與消亡。

    至于我,則要問:&ldquo這是混亂,還是萎靡不振?&rdquo 假若是萎靡不振,那麼,這種萎靡是每個民族的終點、每國人民的結局&mdash&mdash萎靡就是困倦式的臨終、睡眠式的死亡。

     假若真的是混亂,那麼,混亂是合法的,倒常是有益的。

    因它表現的是隐藏在民族精神中的東西,以醒代替微醉,以蘇醒代替昏迷,如同暴風決意動搖樹木,并非為了将樹連根拔起,而是要刮掉它的枯枝,掃去它的黃葉。

    假若在一個仍然處于一些原始狀态的民族中出現混亂的話,那麼,清楚地表明這個民族的個人身上存在創造力,整個民族在作準備。

    薄霧是生活教科書中的第一個詞,但不是最後一個詞;薄霧就是混亂的生活。

     那麼,政治發展的影響将把阿拉伯國家中的混亂轉化為治,将把其中的含糊、複雜問題轉化得條理分明、融洽協調。

    但是,永遠不能以實體取代萎靡,以熱情取代煩惱。

    陶瓷工人能把泥做成酒壇或醋罐,但他卻不能用沙子和石頭創造出什麼。

     四 阿拉伯語将在高等學校和非高等學校普及,并用阿拉伯語講授一切課程嗎? 不把高等學校和非高等學校辦成具有純民族性質的學校,阿拉伯語在那裡就得不到普及;不把學校從慈善機構、社會集團、宗教集團手中轉到地方政府手中,就不可能用阿拉伯語教授所有課程。

     比如在叙利亞,教學是以施舍的形式從西方傳來的。

    我們仍然在吞食施舍的面包,因為我們是餓得心發慌的人。

    那面包救活了我們;把我們救活之時,也是把我們置于死地之日。

    那面包救活了我們,因為它喚醒了我們的所有感官,微微喚醒了我們的頭腦;又将我們置于死地,因為它分裂了我們的語言,削弱了我們的團結,切斷了我們的聯系,疏遠了我們群體之間的關系,緻使我們的國家變成了若幹興趣愛好、審美觀點各不相同的小小殖民地,部分被捆在西方國家的繩子上,舉着他們的旗幟,為他們的長處、尊嚴唱贊歌。

    在美國學校吃了口知識飯的青年,已經自然地變成了美國代理人;在教會學校吸了一口知識汁的青年,變成了法國大使;穿上一件俄國學校織的汗衫的青年,變成了俄國的代表&hellip&hellip那裡的學校每年都會培養出這樣一批代理人、代表和大使。

    當前關于叙利亞政治前途上的意見分歧及不同傾向,就是上述論斷的最有力的證據;那些用英語學習了部分知識的人期望美國或英國監護他們的國家;那些用法語讀書的人則要求法國管理他的事情;那些沒有用這種語言或那種語言學習了的人,則不要這個國家或那個國家,要求執行最接近于他們的知識和意識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