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論轉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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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認可這種遮人耳目之事的人實在是傻瓜。

    因為公開的接待和交談既然留給了那個特意設置的效勞者,那麼如果他最終不将你取而代之,他就不是個精明人,而是不折不扣地為他人做嫁衣裳。

     區區小事便足以把我們的注意力引開,因為區區小事便足以抓住我們的注意力。

    我們很少考慮事情的整體和本身;吸引我們的往往是細小而表面的情節或圖景,還有主體的一些皮毛。

     如同蟬在夏天蛻下的薄殼[15]。

     &mdash&mdash盧克萊修 賢哲如普魯塔克,他對女兒的懷念也每每是想到她兒時的機靈乖巧引起的。

    對一次告别、一個動作、一點特别的恩惠、一句最後的叮咛的回憶,會使我們悲恸。

    凱撒大帝穿過的長袍曾比他的死更深地震撼了整個羅馬。

    在我們耳邊回響的呼喚聲如&ldquo我可憐的主人!&rdquo或&ldquo我的好朋友!&rdquo&ldquo唉!我親愛的父親!&rdquo或&ldquo我的好女兒!&rdquo,會使我們揪心,其實當我将它們仔細品味,我發現,它們不過是一種詞語和語法構成的呻吟。

    有時,我被對話者使用的字眼和語氣刺傷,而并未掂量出或并未透徹理解其話語的真正意義,正如布道者的激昂聲調往往比他講的道理更能鼓動聽衆,也如被人屠宰以供食用的牲口發出的哀叫會使我們心怵一樣。

     在這些聲音刺激下,悲痛油然而生。

     &mdash&mdash盧卡努 這就是我們哀傷的根源。

     我的結石頑症(尤其是陰莖部位的結石)有時阻礙我排尿達三四天之久,而且如此嚴重地危及我的生命,以至我認為要想逃脫死亡簡直是做夢。

    我甚至企盼死神降臨,因為這種狀況帶來的痛苦太殘酷難忍了。

    噢,那位把罪犯的陰莖紮起來,叫他們因無法排尿而斃命的仁慈君王真是一位精通折磨人的技藝的大師!于是,我想,在我身上,對生命的留戀是靠多麼輕飄的原因和目的維系着的呵:而離開人世這一沉重而難以接受的概念在我心靈中又是由多少微塵般細小的東西組成的呵!在生死這樣重大的事情上,我們讓一些多麼微不足道的思想占據了一席之地呵!一隻狗,一匹馬,一本書,一隻杯子對于我都有其重要性。

    也許對于其他人,重要的是功名、财産、學識,這一切在我看來并不見得更有意義。

    當我從總體上看待死亡,亦即把它視為生命的終結時,我抱無所謂的态度,我能輕松地接受它;但當我從細節上想象死亡時,則又心潮難平。

    仆人的眼淚,我的遺物的分送,一隻熟悉的手的觸摸,極平常的安慰話,想到這些我便心裡酸楚和感動起來。

     因此,神話傳說中有關死亡的哀歎能扣動我們的心弦;狄多[16]和亞裡安臨死前的詠歎使那些并不相信維吉爾和卡圖魯斯所寫的這兩個人物的故事的人們也為之心動。

    不為所動者必是硬心腸的人,如像人們傳為奇談的波雷蒙,他的小腿肚被瘋狗咬掉一塊肉,臉都沒發白。

    沒有一種睿智深邃得可以隻憑思考,無須通過形象的幫助,就能理解這種強烈而且執着的憂傷的原因,而眼睛和耳朵這兩種最易受外界浮華事物刺激的感官給我們提供了形象。

     是否正因為如此,人類天性中的這種愚蠢和虛弱就成了文學藝術大加利用和開發的題材了呢?辯術認為,演說家在作辯護時會被自己的聲音和假裝的激昂所感動,以至當真陷入他所表達的那種激情。

    他通過表演他模仿和假裝的悲傷,而感到了真實的、本質 的悲傷,又把這種感情傳達給那些不易動心的審判官:好比喪禮儀式上那些被雇來增加喪事氣氛的人,這些人稱斤計兩地出賣自己的眼淚和哀哭,盡管他們的悲痛是做出來的,但為要讓自己的姿态和面容符合這種感情,久而久之他們不免會身心全部投入,而且感受到一種真實的悲痛。

    我曾與德·格拉蒙先生的幾位生前好友一起,把他的遺體從他戰死的地方&mdash&mdash被包圍的拉費爾城,護送到蘇瓦松。

    我們所經之處,民衆一片唏噓嚎啕,隻因為看到靈柩護送隊的那種排場,其實他們連死者是誰都不知道。

     昆體良說,他曾見一些演員,因過于沉浸在自己扮演的悲劇角色之中,回到家裡還在為劇中人哭泣;他也說到自己,有時由于要激發起别人心中的某種感情,自己也分擔了這種感情,以至發現自己不僅淚流滿面,而且臉色蒼白,一副被悲傷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