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關燈
興奮。

    他已經完全沒法發表什麼議論,哪怕隻是稍微認真地談談話都不行;無論人家對他說什麼話,他隻&ldquo嗯&rdquo一聲,點點頭,用這樣的辦法敷衍過去。

    他經常揚聲大笑,笑得收不住,然而那是一種神經質的、不正常的笑。

    有一次,他緊皺着濃眉,闆着臉,一連坐上幾個鐘頭,像一尊夜神。

    好些事情他根本想不起來;他心不在焉,神不守舍,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

    隻有勃朗希一個人能使他愉快起來;他縮在角落裡,愁眉苦臉,悶悶不樂的時候,必定是他有很久沒有見到勃朗希了,或者勃朗希到什麼地方去而沒有帶他去,或者是離開的時候沒有跟他親熱一番。

    他自己不會說他想要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臉色陰沉,心情抑郁。

    枯坐了一兩個鐘頭(這情況我發現過兩三次,那是勃朗希出去一整天,&mdash&mdash大概是上阿爾培托處去了),将軍突然朝四周打量,奔來跑去,東張西望,想起了什麼,似乎要找什麼人;然而沒看見一個人,于是他也就想不起要問什麼。

    他又陷入恍惚狀态,直到勃朗希忽然出現,快樂、活躍、打扮漂亮的她帶來響亮的笑聲。

    她奔到他身邊,動手拉他,甚至吻他,&mdash&mdash不過她難得賞他一吻。

    有一次将軍竟為她的一吻而高興得哭了起來,&mdash&mdash我真覺得奇怪。

     将軍一到我們這裡,勃朗希就立即開始在我面前替他辯護。

    她簡直滔滔不絕;她提醒我說,她是為了我才背叛将軍的,當時她已經向他許下諾言,幾乎成了他的未婚妻,她說将軍是為了她才抛棄家庭的;最後她說,我在他家裡做過事,理應有動于衷;說我怎麼不覺得害臊&hellip&hellip我一直不吭聲,她叽叽呱呱說個沒完。

    最後,我放聲大笑,事情也就此告終,就是說,她起先以為我是傻瓜,後來才想到我是個和氣的好人。

    簡而言之,到後來我總算有幸博得這位好姑娘的充分賞識。

    不過,勃朗希确實是位極好的姑娘,&mdash&mdash這&ldquo好&rdquo自然是另有一功的;起初我可不是這樣看待她。

    &ldquo你是個心地善良的聰明人,&rdquo到後來她常常對我說,&ldquo而且&hellip&hellip而且&hellip&hellip隻可惜你是個大傻瓜!你一點錢也攢不起來!一點也攢不起來!&rdquo &ldquo一個地道的俄國佬,卡爾梅克人!&rdquo她幾次差我領着将軍到街上去溜達,活像叫仆人帶着哈巴狗上街溜達。

    不過我領他上劇院,上馬比耶舞廳,還上飯店。

    勃朗希拿出錢來供我們使用,雖然将軍自己有錢,他很喜歡當着衆人的面掏出錢包付賬。

    有一次,他在皇宮珠寶店裡看中一枚别針,他無論如何要花七百法郎買來送給勃朗希,我幾乎隻好用強力制止他。

    七百法郎的别針在她眼裡算得了什麼?将軍的錢總共隻有一千法郎不到。

    我永遠也無法知道,他的錢是從哪裡來的?我估計是阿斯特萊先生給的,旅館裡的賬也是他替他們付的。

    至于說到此期間将軍對我如何看法,那麼,我似乎覺得,他根本沒有料到我跟勃朗希的關系。

    雖則他也曾模模糊糊地聽說我赢了一大筆錢,但他大概以為我在勃朗希處是個私人秘書之類的人物,或者甚至是仆人。

    至少他跟我說話時還是過去那種居高臨下的東家氣派,有時候甚至申斥我。

    有一天早晨在我們這裡喝咖啡,他逗我和勃朗希發笑,噱得要命。

    他倒全然不是個容易動氣的人,但這次忽然生了我的氣,為了什麼,直到現在我還搞不清楚。

    不過,當然,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總而言之,他說話沒頭沒尾,東拉西扯。

    他哇裡哇啦說我是個毛孩子,他要開導我&hellip&hellip讓我明白&hellip&hellip如此等等。

    可是誰也沒法兒聽懂。

    勃朗希哈哈大笑;臨了,我們總算好歹讓他安靜下來,領他去散步。

    不過我有好幾次發現他常常變得抑郁不樂,他替某人感到可惜,為某件事感到遺憾,他需要某人,不顧勃朗希在場。

    在這種時刻,他有兩三次主動同我攀談起來,但是從來不能說得清清楚楚;他回想起過去擔任的公職,亡故的妻子,談到家産、莊園。

    他會忽然想起一句什麼話,心裡高興,就一天之内說它上百遍,盡管這句話根本不反映他的思想,也不反映他的感情。

    我試着跟他談起他的孩子們;可是他像原先那樣嘀嘀咕咕地搪塞過去,趕快把話扯到其他事情上去:&ldquo對,對!孩子,孩子,您說得對,孩子!&rdquo隻有一次,我們和他一起上劇院看戲,他動了感情,冷不防說道:&ldquo這是些不幸的孩子!是的,先生,是的,這是些不&mdash&mdash幸&mdash&mdash的孩子!&rdquo這天晚上,他後來又好幾次反複說:不幸的孩子!有一次我談起波麗娜,他竟勃然大怒。

    &ldquo這是個忘恩負義的女人!&rdquo他高聲叫道,&ldquo狠心,不知感恩戴德!她給家庭丢臉!這裡如若有法律,我要收拾得她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