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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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整整一個月過去,我沒有碰過我的劄記。

    我是根據我的印象開始作劄記的,這些印象雖然淩亂,但委實強烈。

    當時我預感到事故臨近,它果然來了,不過比我所估計的還要突兀、還要出人意料百倍。

    這一切有點兒古怪、荒唐,甚至帶有悲劇意味,至少從我這方面來看是如此。

    我發生了幾件事情,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至少到目前為止我是這麼看的,雖則從另一個觀點看來,尤其是根據我被卷入的那些事件的演變過程來判斷,也許隻是不大尋常而已。

    然而,對我來說,最不可思議的是我自己怎樣對待這些事件。

    直到現在我仍然不了解自己!這一切都像一場春夢似的消逝了,&mdash&mdash連我的熾熱的愛情也是如此,我的愛情是強烈而真摯的,然而&hellip&hellip如今它在哪裡呢?誠然,無影無蹤了,但現在有時候我腦子裡還閃過這樣的想法:&ldquo當時我是不是發瘋了?那時候我是不是待在某地的瘋人院裡?也許現在我還待在裡面,&mdash&mdash我一直覺得好像是這樣,直到現在也隻覺得似乎是這樣&hellip&hellip&rdquo 我把紙片收拾在一起,翻閱一遍。

    (誰知道為什麼要翻閱,也許是為了讓自己相信,我不是在瘋人院裡寫的?)現在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秋天來臨,樹葉漸漸枯黃。

    我待在這凄涼的小城裡(啊,德國的小城都是那麼凄涼!),沒有去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心頭卻充滿了剛過去的事件的種種感受,鮮明的印象,不久前這一事件的旋風還在影響我,這股旋風當時刮得我暈頭轉向,而後又把我不知抛扔到何方。

    我一直覺得我似乎還在旋風中打轉,這場風暴眼看又要過去,順便将我席卷而去,我又将失去分寸感,沒了頭緒,旋轉得暈暈乎乎,暈暈乎乎,暈暈乎乎&hellip&hellip 不過,如果我有可能把這個月裡發生的一切理清楚,我也許能勉強站穩而不再旋轉。

    我又着迷似的提起筆來;再說有時候晚上也實在沒有事情可做。

    真奇怪,為了找點事情做,我從當地的蹩腳圖書館裡借了德文版的保羅·德·科克的小說來看,這種小說我簡直受不了,可是我看下去了,&mdash&mdash我對自己也感到奇怪,倒好像我怕看正兒八經的書籍,怕做正兒八經的事情,唯恐因此而把剛過去的那件事的溫馨給破壞了。

    好像這場荒唐的春夢于我竟是那樣寶貴,一直餘韻袅袅,在我心頭缭繞,使我不敢拿别的東西去碰它,怕它像輕煙一般飛散!這一切對我真是那樣寶貴嗎?是的,當然是寶貴的,也許,再過四十年我還會回想起來&hellip&hellip 那麼,我寫下去。

    不過,現在可以叙述得簡短些,隻講一部分,因為那感受已經大非昔比&hellip&hellip 首先把老太太的事兒作個交代。

    她在第二天便把錢全部輸光。

    事情也理應如此,像她這樣的人,一旦踏上賭博這條路,那必定像坐雪橇從山上往下滑,越滑越快。

    她賭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八點。

    她賭錢時我沒有在場,隻是根據别人說的我才略知一二。

     包塔貝奇在遊樂宮整天随侍在她身邊。

    一些波蘭人指揮老太太賭錢,那天他們幾次輪流換班。

    起先她讓昨天被她揪過頭發、後來被她攆走的那個波蘭人來,後來她要另一個人,可是這個人更糟。

    她攆走這個人,又要第一個人來,他被驅逐之後并沒有走遠,就待在她輪椅後面,不時向她探頭探腦,&mdash&mdash到最後,老太太陷入絕境。

    那被攆走的第二個波蘭人也無論如何不肯離開,他們一個站在右邊,一個站在左邊,為了賭注和賭法一直争吵不休,互相謾罵,互相罵對方是&ldquo騙子&rdquo,還用了其他的波蘭的&ldquo客氣話&rdquo回敬。

    過後他們又和好,亂哄哄地下注,濫作主張。

    吵過之後,他們各自為政地下注,比如,一個押紅的,另一個押黑。

    結果,他們把老太太搞得糊裡糊塗,暈頭轉向。

    到臨了,她幾乎含着眼淚向做莊家的老頭子請求保護,叫他把那些人趕走。

    他們果然立時被攆走了,盡管他們叫喊,反抗。

    他們兩人齊聲喊叫,聲稱老太太欠他們錢,她欺騙他們,她對待他們手段很卑鄙、下流。

    不幸的包塔貝奇在輸錢的當天晚上就含着眼淚把這一切告訴我,還說他們各人的口袋裡塞滿了錢,他親眼看見,他們怎樣昧着良心偷錢,不時往自己袋裡揣錢。

    比如,一個波蘭人向老太太讨五個金币作報酬,立即在輪盤賭上下注,放在老太太的賭注旁邊。

    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