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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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繁茂起來了;我發現房蓋歪了,牆壁有點傾斜;我注意到窗戶上的簾子換了;我回憶着房間裡家具的擺設,竭力猜想着又添置了哪些新家具,哪些舊的消失了。

    我沒感覺到,時間過去了,村莊裡人們走動起來,太陽高挂在地平線上,發出強烈的光芒。

     突然,我們的家門打開了,門坎上一開始出現了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太太,她身後是一個身體衰弱、但精神矍铄的老頭。

    這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雖然距離很遠,但根據臉型和走路姿勢,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們從台階上走下來,互相之間說着什麼,坐到房前的長凳上,在初升的太陽的光線下曬曬自己衰老的脊背。

    我&mdash&mdash躲在城外的流浪漢,我&mdash&mdash不走運的士兵、不走運的海員和走遍新西班牙森林的淘金者,我&mdash&mdash把靈魂賣給惡魔、接觸到難以言狀的幸福又堕入極端絕望深淵的罪人,我&mdash&mdash這兩位老人的兒子,像小偷一樣悄悄地看着他們,卻不敢跪到他們面前,親吻他們皺褶的手,請求他們的祝福。

    我一生中從未體驗過此時此刻兒女感情的狂潮。

    我意識到,父親和母親&mdash&mdash這是世界上唯一兩個與我有關系的人,對他們來說,我不是他們的外人。

    在兩個矮小的駝背的人坐在台階談論着什麼,或許,是談論我的整個時間,我一直沒有把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竭力要把我很久以來沒有看到的幸福家庭的畫面印記在腦海裡。

    兩位老人站起身慢慢地移動着腳步,回到屋子裡。

    當我們那扇歪斜的、破舊的門在他們身後關上時,我親吻了一下故鄉的土,作為對父母雙親的吻的替代;然後,我站起身,沒再回頭,走了。

     當天,我便來到了梅爾欽格。

     我的目标是返回新西班牙,但我沒有足夠的錢來完成這次遠途旅行,所以在帝國城市斯特拉斯堡,我又以貝爾納德·科奈茨的名字進入了一家商行。

    這家商行向各個國家派遣自己的職員,由于我會好幾種語言,并且會使劍,商行很樂意地雇用了我。

    我當了三個月的商人夥計。

    在這段時間裡我的兩次奇遇的情況,我必須補充到這個真實的故事裡。

     我們被派到薩瓦購買絲綢,路上經過阿爾卑斯山,通向日内瓦。

    人們都知道,在阿爾卑斯山的路上需要艱難地渡過許多山間溪流;而我們來之前又下了幾場大雨,雨水把小溪變成了洶湧的河流,沖垮不少橋梁,這更給我們增添了很多麻煩。

    在一條這樣的山間溪流前我們耽擱了特别長的時間,因為無法趟水過去,我們隻好與向導一起搭一座簡易橋。

    與我們同時忙碌的還有另外兩個旅行者的向導,他們是從相反方向來的,站在溪流對岸。

    當時我們穿得非常簡單,這與為商務事奔波的商人身份是一緻的。

    兩個旅行者的風衣和禮帽顯示了他們的高貴出身,與此相符合,他們沒參與勞動,高傲地站在一旁等待修築工作的結束。

     但當小橋架好後,顯貴的先生們,至少其中一個,非要第一個走過去,因此在他們與我的同伴們之間發生了一場憤怒的争吵,盡管我勸說過同伴們不要計較這種小事。

    争論可能發展到武裝沖突的地步,但幸虧騎士中的另外一個人說服了自己的同伴為我們讓路。

    于是,我們小小的商隊在勝利的喊叫聲中最先走過了小橋,并沿着鋪好的圓木把馬匹也趕了過去。

    到了對岸,我認為有必要感謝一下那位用自己的謙恭和理智使我們避免了一場不合宜的戰鬥的騎士。

    但當我走近他時,我驚異激動地認出了亨利希伯爵,和他的同伴&mdash&mdash路澤安·施泰因。

     最初一分鐘我覺得,我在自己面前看到的是從墳墓裡走出來的人;因為過去的生活已那麼遙遠,我像中了魔法似的一動沒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亨利希伯爵也凝視着我的臉,好一會兒才說: &ldquo我認出您了,魯蔔列希特先生。

    請相信,當初我的長劍的打擊沒有給您造成緻命的傷害。

    對此我由衷地感到高興。

    我沒有理由殺死您,您的死會在我的心中成為沉重的負擔。

    &rdquo 我回答道: &ldquo而我應該對您說,伯爵,我對您沒有一點惡意。

    是我向您挑戰,迫使您決鬥;您擊中我,僅僅是自衛,上帝不會把它算在您的賬上。

    &rdquo 說完這話,一時間我們都沉默了下來。

    随後,伯爵帶着突如其來的沖動,甚至整個人在馬鞍上晃了一下,忽然像人們平時僅僅是對親近的人說話那樣對我說: &ldquo告訴她,我已殘酷地贖回了在她面前犯下的罪過。

    我給她造成的所有痛苦,上帝也讓我經受了。

    我确切地知道,我為她而痛苦。

    &rdquo 我明白伯爵不想說出誰的名字。

    我嚴峻地輕聲回答道: &ldquo萊娜塔已不在人世了。

    &rdquo 伯爵打了個戰栗,手中缰繩掉了下來。

    他用雙手捂住臉,然後擡起他那兩隻大眼睛望着我: &ldquo她死了?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rdquo 但突然,他又中斷自己的話,說道: &ldquo不,不要對我說任何事,再見吧,魯蔔列希特先生。

    &rdquo 他撥轉馬頭,走上臨時橋上,很快就到了咆哮的溪流對岸,向導和路澤安·施泰因正在那裡等着他。

    而我策馬去追趕自己的同伴,他沿着彎彎曲曲的山間小路已走出很遠了。

     在薩瓦,我們逗留了三個星期。

    采購完我們需要的貨物之後,我們決定經過多菲内回家,在多菲内可以适當地買些這個城市聞名遐迩的絲絨。

    出于這個目的,我們從都靈出發,前往蘇薩,從蘇薩再去格勒諾布爾、裡昂。

    在格勒諾布爾這個我們停留了一天多的、伊澤爾河畔上的小城裡,最後一件與我所講述的故事有關的奇遇正等待着我。

    那天早上我沒有什麼事,在城裡閑逛,觀賞它的教堂和市容。

    猛然間,有人用我們的語言喊我的名字;我回過頭,半天也沒認出和我打招呼的人,因為這是我最意想不到能在這個國家碰到的人。

    隻是當他說出自己的名字時,我才看出,這的确是阿格裡巴的學生阿符涅尼。

     我問阿符涅尼,什麼原因使他來到這裡。

    作為回答,他向我說出了一大堆抱怨的話。

     &ldquo唉,魯蔔列希特先生,&rdquo他說,&ldquo我們最糟糕的日子來到了!老師離開波恩城,本想到裡昂住下,他以前在那裡住過,并有一些朋友和保護人。

    但是,出人意料之外,他這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被抓起來,投進了監獄,沒有解釋原因,從他哪方面來說都沒有任何罪過,可能隻是因為他的著作中有對卡佩王朝攻擊的地方。

    不錯,由于有影響的朋友的周旋,他很快就被放出來了,但他的不少财産都沒有還給他;而且他本人,多病的老頭兒,也病下了。

    我們從裡昂輕裝來到這裡,但老師完全病倒在床上了,已多少天沒起來了,他的情況非常糟。

    還得感謝上帝,本地一個知名人士弗朗蘇阿·德·瓦紹先生,議會議長,對我們很同情。

    他給我們提供了住處和食品,不然的話,我們簡直連面包都買不起了。

    &rdquo 我問,我是不是可以去看看阿格裡巴,阿符涅尼回答道: &ldquo當然可以,而且我也該回去了,不敢離開老師的時間太長。

    &rdquo 阿符涅尼領着我向通往伊澤爾河的方向走,一路上繼續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