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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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侍從端上一盤盤各種美味佳肴時,當他們熱心地斟上一杯杯各種品牌的萊茵河畔的葡萄酒時,隻聽見一片上下颌骨的喀嚓喀嚓聲,隻看見一張張鼓起來的咀嚼中的腮幫子。

    僅僅是在晚餐快結束時,才在我、我們的司法總管和我旁邊的一個矮胖的多米尼加僧侶之間産生過一小段對話。

    最初我是漫不經心的,但後來我是竭盡全力進行談話的,這在以後可能為我帶來了益處。

     多米尼加人是從抱怨當今神聖的天主教會在德國乃至整個世界遭受的壓制談起的,因為,用他的話來說,在迫害的殘酷性方面,新教徒與歐洲的哥特人、革泰人,非洲的汪達爾人不相上下,甚至超過他們。

    他随即舉出一些事例,說明新教徒是如何抓住忠實的天主教徒,在家人(6)和神父,強迫他們放棄真正的信仰,誰不服從,就用長劍殺死誰,或者吊在篝火上,釘在教堂裡帶有耶稣受難像的神聖的十字架上,投進河裡井裡,用各種難以忍受的和恥辱的酷刑折磨他們:比如,強迫馬去吃那些活生生的人的内髒,往女人的私處塞滿炸藥,然後點燃這樣的炸彈。

    我們教堂的神父菲裡浦聽完這些講述表示了自己的憤懑。

    而我對我們的談話人談論這些或許是真實的事情所表露的好色狂表示驚訝,因為在洗劫羅馬時我也是這類事件的見證人,但那畢竟是一些不多見的、個别的情況。

    我問了問:我有幸是在與誰談話。

    多米尼加人帶着熱情的微笑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ldquo我&mdash&mdash恭順的神職人員,&rdquo他說,&ldquo福馬法師,而在現世,彼得·捷别涅爾,至聖的羅馬教皇的宗教審判所(7)法官,負有全權在萊茵河畔地區&mdash&mdash巴登、施倍耶爾、普法裡茨、美因茨、特裡爾及其他城鎮查尋并鏟除異教徒的有害觀念。

     我承認,當我聽到宗教審判所法官這個詞時,特别是又聽到新認識的人的名字與半個世紀前以其迫害狂而震驚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8)的著名的福馬·德·托爾克維馬德的名字相巧合,某種類似可感覺出來的戰栗迅速傳遍全身,從脖子直到腳踝。

    我知道,自羅馬教皇頒布訓谕(9)時起,宗教審判官走遍所有城市、鄉村,搜尋犯有與魔鬼交往罪的人,在教堂和市政廳的門上貼出告示,以開除教籍相威脅,要求舉報可疑分子;在抓到他們之後,利用權力嚴刑拷打并處死他們。

    我非常迅速地,在一分鐘内,逐一地回想起我給列昂納爾德大師的吻、對魔鬼阿納埃爾施發的咒語、與魔法師阿格裡巴的交往以及前不久與浮士德博士的友誼,刹那間我決定與我的同桌交談者盡量殷勤些,以消除他身上有關對我的信仰純潔性的所有懷疑。

     所以,我也做了自我介紹,并起勁地罵起路德派新教徒以及馬丁·路德本人,以至于以前聽我說過與此相反的議論的我們的教堂神父驚訝得幾乎愣住了,但他馬上就附和了我的看法。

    晚餐就是這樣結束的:我們一邊喝幹一杯杯酒,一邊競相無情地罵維滕貝格的預言家。

    宗教審判官怒氣沖沖地問: &ldquo他算什麼哲學家?他既不是敦斯·斯科塔(10)、偉大的阿爾貝爾特(11)的信徒,也不是福馬·阿克溫斯基(12)、維裡格爾姆·阿加姆(13)的追随者。

    我怎麼能不想起耶稣基督的預言:假預言家将出現,他們會打出大旗,用來誘惑選民。

    &rdquo 我們的教堂神父附和道: &ldquo不言而喻,魔鬼幫助了他。

    在教義問答手冊上,基督的名字提了僅六十次,而魔鬼的名字六十七次。

    &rdquo 我又補充道: &ldquo光榮的托馬斯·姆爾涅爾把馬丁·路德稱作大傻瓜時,他說得太棒了!&rdquo 盡管有這樣的一緻觀點,我還是非常想看到甜點心、檸檬汁和櫻桃端上來,聽到大主教做完感恩祈禱:&ldquo感謝你,萬能的主!&rdquo總算可以起身道别了。

    我沒有失誤,把一捧捧種子撒進了我的酒友的靈魂,因為後來我驚恐絕望地确信了這個福馬法師的力量;而他在我們初識之後,熱情地握着我的手,甚至問我是不是在秘密地為宗教審判所效力。

     第二天,我帶着一種高興的想法醒來:今天我就要離開城堡了。

    我情不自禁地把自己與一條突然發現一個出口的網中魚相比。

    的确,走進内院,正碰上人們正在做出門的各種準備。

    看着套馬備鞍、給驢子馱東西、在馬車上擺放麻袋,總之,看着人們的忙碌,我感受到已很久沒有體會到的愉悅。

    甚至我在最近一個星期一直頑強保持着的那股沉默勁兒也消失了。

    我主動地與陌生人說起話來,提出自己的建議,幫助整理行裝。

    我有一個感覺,仿佛我在為某個馱運隊打點行裝,和它一起去尋找新大陸和新生活。

     臨行前的準備工作占用了兩個多小時,因為麻煩事比一支小部隊出發行軍要多出不少。

    除了現在要上路的伯爵及其城堡的人,和大主教同行的、由僧侶和首席教士組成的随行人員也為數不少,還有他的全部出行辦公室人員和司書、醫生、帶有藥箱的司藥、理發匠以及一些仆人。

    除此之外,專門有幾輛車拉着食品、酒、餐具、卧具、床上用品、旅行用書以及很多裝滿雜物的大包小袋。

    我想,當摩西(14)率領以色列人走出埃及,踏上沙漠,開始多年的漫長旅程時,他們運載的物品和食品的數量不會比特裡爾大主教帶上路的東西多出多少,而後者每一夜都可以在一個城堡裡或修道院裡度過。

     終于,中午時分我們的司法總管用軍号發出了信号,所有的人急忙站到給他們指定的位置上,我也跨上了伯爵給我的一匹好馬上。

    我是處在隊伍的後面,我們城堡的所有的人都在那兒。

    随後,涼台上出現了兩個身影:大主教和伯爵。

    他們莊重地沿着樓梯緩緩走下來。

    在那兒,等待前者的是八匹馬的有篷馬車,而等待後者的是一匹鋪着豪華的馬被、挂着條帶和羽毛、仿佛是準備參加騎士比賽似的高頭大馬。

    第二個信号發出了。

    立刻,一切都動了起來:馬蹄擡起來了,車輪滾動了,大車移動了。

    大主教的大隊人馬宛如一條多節蛇蜿蜒曲折地爬動了,把我也帶出了城堡。

    駛過被那樣的重量明顯壓彎了的吊橋之後,我們在大路上散開了。

    兩個星期前我曾沿着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