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關燈
,伯爵不斷地與他談話,一會兒請他吃,一會向他又說出一大堆贊揚他博學多才的恭維話,一會兒又向他提出各種各樣、似乎十分嚴肅的問題。

    當浮士德開口時,伯爵便做出弄虛作假的手勢,讓大家都不要說話,似乎每一次都準備聽到英明的啟示,但這普遍的恭敬和伯爵辭藻華麗的頌揚,特别是提給博士的那些貌似科學的問題,都帶有一種強烈的拙劣模仿和諷刺的味道。

    我甚至兩三次發現在場的某些人沒有掩飾好的笑,這表明所有這些人都參與了陰謀。

    當我确信自己的發現是正确的時候,我為自己感到羞愧,為博士感到委屈,我甚至準備站起來,說幾句尖刻的話之後就離開城堡;但一種思想制止住了我:不應該首先由我,而首先應該由我的旅伴們這樣做。

     而浮士德博士似乎已先于我覺察出自己的處境,因為前不久他還在我這個偶然的同路人面前那麼情願地揭示自己的智慧寶藏,現在卻突然變得像馬克齊·普拉圖(5)的主人公那樣少言寡語。

    伯爵所有熱情的問候在他冷漠的客氣中消失了,對于那些在場的人把他作為預言家,不時向他提出的虛假的問題,他都盡量回避了。

    而靡非斯托非勒斯什麼都不在乎,很樂意地、像抓球似的匆忙抓住這些問題,然後随手抛出回應箭矢,有時正中那些虛僞的提問人的眼睛。

     比如,伯爵年輕的堂兄弟,騎士羅伯特一本正經地對浮士德說: &ldquo我想問問您,大智大慧的博士,關于把自己變成隐身人的手段。

    有人斷言,說為此隻需要把握有蝙蝠、黑雞和青蛙的心髒的手夾在右胳膊腋下就行了。

    但大多數做過這種實驗的人都确認這種方法不靈。

    另外一些人提出十分複雜的方法:必須在星期三太陽升起之前,拿起一個死人的頭,往它的每個眼睛、耳朵、鼻孔和嘴裡各放一粒黑豆,在頭上做一個三角形記号,埋掉它;在這之後的八天裡去給墳墓澆水,第八天時魔鬼就會出現并問您:您在做什麼,您要回答:&lsquo我在澆我的花。

    &rsquo魔鬼會向您伸出手,請您給它噴壺。

    如果在它手上有一個你在死人頭上做的那種記号,您就把噴壺給它,魔鬼就會去澆花;第九天就會長出豆莢,隻要把一粒豆子放到嘴裡,就會成為隐身人。

    但這種方法太複雜。

    最後,還有一些人确信,隻有唯一的一種變成隐身人的手段,那就是&mdash&mdash吉蓋斯(6)的戒指,關于它,柏拉圖和西塞羅都談到過,它不可挽回地丢失了。

    &rdquo 騎士剛說完,靡非斯托非勒斯就大聲叫道: &ldquo我,親愛的騎士,知道一個最簡單的變隐身人的方法!&rdquo 自然,聽到這些話,所有的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靡非斯托非勒斯的身上,就好像他是埃涅阿斯(7),正準備給迦太基人講特洛伊陷落的事情。

    但在一片靜寂中,他說道: &ldquo如果想成為隐身人,隻要躲到一個不透明的物體後面,比如牆後面,就行了。

    &rdquo 靡非斯托非勒斯的俏皮話引起了普遍的失望。

    但過了一會兒,城堡司法總管又向博士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ldquo您,尊貴的博士,漫遊過許多地方。

    您能否告訴我們,耶稣基督進入耶路撒冷時騎的那匹母驢的骨灰是否也埋在維羅綱城裡?另外一頭預言者瓦拉姆曾經騎過的母驢至今還活着,并保存在巴勒斯坦的一個秘密地方,準備在基督二次降世時把伊利亞從天上馱下來,是這樣嗎?&rdquo 又是靡非斯托非勒斯自告奮勇來回答這個問題,他說: &ldquo我們,親愛的先生,沒有核查過您談到的事情;但是,既然在人們中間幾千年公驢一直沒有絕迹,那麼瓦拉姆的那頭母驢為什麼不應長生不老呢。

    &rdquo 這個玩笑在談話者中間獲得不少成功,可越來越多的新問題從桌子的各個角上提給浮士德,而且随着人們酒酣耳熱,大家都已醉醺醺的,這些問題變得越來越無禮,有時已接近侮辱。

    此時我從自己的觀察位置上可以看到,喝醉的男士們開始放肆了,一些人偷偷地揉捏旁邊的女士的手和胸脯,另外一些人喝得難受了,不知不覺地解開了束縛自己的紐扣。

    這時,整個晚上一直很機敏的伯爵用這樣幾句話中斷了已開始了的鬧宴: &ldquo我覺得,朋友們,該讓我們的客人們休息了。

    我們已經向巴科斯(8)、科摩斯(9)、彌涅耳瓦(10)表示了敬意,現在是給摩耳甫斯(11)祭酒的時候了。

    感謝我們的對話人所有充滿智慧的講解,祝願他們得到想象之神的靈氣。

    &rdquo 爵士清晰堅定的聲音立刻使所有在座的人控制住了自己,他們從桌邊站起來與我們道别,又表現出十分恭敬的樣子。

     我們三人向伯爵和伯爵夫人鞠了一躬,感謝他們的款待,随後少年侍從把我們領回我們的房間,那裡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所有必需的物品:很多被褥、睡衣、睡帽、便鞋,甚至還有尿壺。

    熱情的伯爵在其殷勤的照料中隻差沒給自己的客人每人介紹一個放蕩女人了,如同烏爾姆城市的居民為西吉斯孟德(12)皇帝和他的随從做的那樣。

     至于我,在戈特弗裡德·布裡昂斯基(13)的某個戰友可能曾經休息過的房間裡入睡前,暗自作出了決定:第二天早上一定離開這個城堡,即使我的旅伴們不走也罷。

    然而,我作出這個決定,正像人們常說的那樣,沒有得到上帝的恩準,所以結果完全是另一樣;因為命運把我引到阿達裡貝爾特伯爵這裡來,其目的要深遠得多,絕不僅僅是讓我看看顯貴的浪蕩公子們的酒宴。

     Ⅱ 按照自己的習慣,第二天我醒得非常早。

    不想驚動别人,我悄悄下了樓,走到涼台上;那是一種意大利敞廊,在我們舊的騎士城堡裡經常可以看到。

    我靠在圓柱上,呼吸着三月份清新的空氣,眺望着遠方美麗的田野,不由自主地思索起自己的命運。

    所有悲哀的思緒沖破意識的堤壩,淹沒了我的心靈。

    我好像看到了萊娜塔,她正在一個我不熟悉的城市裡和另外一個人,不是我,歡度新的快樂時光;或者相反,她正在思念我,懊悔自己的出走,但她沒有任何可能去尋找我,因此和我永遠地分離了;或者,她病了,又陷入了絕望,被一些陌生的、粗魯的人所包圍,他們嘲笑她的痛苦和她奇怪的話,誰也沒有像我以前那樣走到她身邊,用親熱的話和溫柔的撫摩來減輕她的痛苦&hellip&hellip昔日的哀傷又猛地襲來,使我心如刀割,難以自制。

    我把臉趴在石牆上,淚如雨下。

     我這麼哭着,以為隻有自己一個人在馮·維倫的城堡涼台上。

    突然,一隻手觸摸到我的肩膀。

    我擡起頭,看到伯爵本人站在我面前。

    雖然他比我年輕,但他慈父般地摟着我的腰,帶我在敞廊裡走動,友善地、小心翼翼地詢問我:哭什麼,是他的什麼人欺負了我,還是因為我的個人生活不順心。

    我感到羞愧,不好意思。

    我克制住内心的激動,回答說:我的悲哀是自己帶來的,我不可能抱怨城堡裡的什麼事情。

    但伯爵不想扔下我走開,于是我們在敞廊裡走來走去,繼續談話。

     很快我就得解釋,說我不是浮士德博士的随從,我隻是三天前才和他相識的,這使他對我産生了好感。

    當時,在伯爵的話語裡,除了過多的,假若讓我來形容的話,水銀般的生動活潑之外,還聽得出,他受過良好的教育。

    這使我忘記了昨天有他參與的、對我們進行的嘲弄,并對他采取了信任的态度。

    談着,談着,我們發現在書籍及其作者的世界裡我們有共同喜愛的人和書。

    他立即提議給我看看他的藏書,我根本找不到理由或借口來拒絕。

     在伯爵的書房裡我又一次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