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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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的病情方面的情報,好向亨利希伯爵禀報。

    最後,還有那位醫生,這是馬特維給我請來的,也是每天必來診視一次,這個人身披黑色鬥篷,頭戴一頂圓帽(2),是一個墨守成規者,也是一個外行,我認為,我為我的生命之轉危為安而要感激的那些人之中,這個醫生的功勞是最小的。

     我本人對醫學固然不完全精通,但當年在父親的藥房裡實習時,後來在軍旅的探險的征途中也都見過不少的創傷,于是,一旦我獲得理智地去思索的能力,我立即命令:把阿斯克勒庇奧斯(3)的這一位獻身者,由各種令人惡心的東西炮制出來的所有油膏統統給扔掉,而改用絕對清潔的溫水沖洗傷口,此舉引起了萊娜塔的驚慌不安,招緻了黑衣醫生的勃然大怒。

    可是,我明白,這并非兒戲,而是事關生死存亡的舉措,我在自己身上已經找到了相當大的意志,好讓自己這一決定穿上铠甲,那種不論是威脅還是請求都不能将其穿透的铠甲,我行我素。

    後來,傷口一天接一天地見好,我便帶着既身為病人又身為醫生的那種神氣,得意洋洋地向人家展示我的療法的成功。

     每當我與萊娜塔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倆就都把病情給忘了,因為這時隻想着去重申,她愛着我,而我聽着這些表白覺得太甜美了,由于這些表白,我的心髒開始那麼劇烈地搏擊,以緻于我都感到傷口的疼痛了。

    我上千次上萬次地詢問萊娜塔:&ldquo你真是這樣地愛我嗎?那你先前為什麼不對我說這事呢?&rdquo&mdash&mdash她則上千次上萬次地回答我: &ldquo我早就愛上你了,魯蔔列希特,你怎麼竟然沒發現這事?我常常對你悄悄地嘟哝着這個詞:&ldquo我愛&rdquo。

    你呢,沒聽清,總是追問我,我說什麼,而我常常就回答說:&ldquo就這樣,沒什麼。

    &rdquo我欣賞着你,你的臉,這張嚴峻與嚴肅的臉,你的眉毛,這交會到一起的濃眉,你這顯示出剛毅果敢的步态,可是,每當你有心來捕捉我的秋波,我的愛意融融的眼神時,我就開始對你談起亨利希。

    多少個夜間,如果你是獨自一人睡着,我就蹑手蹑腳地溜進你的房間,來吻你的雙手、胸口、雙腳,同時我又提心吊膽生怕把你給弄醒了!而當你不在家的時候,我也常常上你的房間去,也去吻你的衣物,你的枕頭,就是你睡覺時躺在其上的那個枕頭。

    但是,難道我還敢表白,說我愛着你&mdash&mdash在我向你說過我對亨利希的愛情那些經曆之後?我那時總感到,你會鄙視我的,你會認為我的愛一文不值,如果我把這愛抛來抛去,像抛一隻皮球那樣,從一個人抛向另一個人。

    咳,可是,你用自己的溫柔、自己的忠誠、自己的愛情的力量,那像山洪一樣強大無比、不可阻擋的愛情的力量,把我給征服了,難道說,我在這事上有什麼過錯!&rdquo 我詢問萊娜塔: &ldquo可是,你卻把我打發到那幾乎确定無疑的死地?你禁止我去碰亨利希的一根頭發,你命令我把胸口送到劍鋒底下!要知道,當時的情形,距離他把長劍徑直插進我的心髒,已是寸毫之遙!&rdquo 萊娜塔回答道: &ldquo這乃是最後的考驗,上帝的審判,你還記得嗎,在你就要去決鬥時,我在祈禱?我在詢問上帝,他是否願意讓我愛你。

    倘若他有這個願望,即便你在敵手的劍刃底下他也會保全你的性命的。

    同時,我還想最後一次測試一下你的愛情,它敢不敢&mdash&mdash眼對着眼&mdash&mdash直面死神。

    而如果你犧牲了,你知道嗎?我當天就會把自己關進修道院的單間居室裡去的,因為我要想再活下去的話&mdash&mdash隻有在你身邊!&rdquo 我不清楚,萊娜塔的話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情,我完全可以設想,她所講述的并不完全像真正發生的那樣,而是像現在在她心目中呈現出來的過去那樣,不過,我當時也顧不上對她的話作出估價,因為我勉勉強強地有點氣力去把這些話吸納到自己心上&mdash&mdash就像幹枯了的花兒吸吮着雨水的滋潤那樣。

    我那時猶如一個乞丐,這乞丐在許多年月中執拗地站在教堂門前的台階上,苦苦地哀求人家施舍幾個可憐的銅子兒,許久許久才能如願,忽然,呂底亞國王(4)的全部财寶在他面前打開,讓他大把大把地去拿取金子、金剛石與藍寶石。

    我這個人,曾經洗耳恭聽萊娜塔闆着像石頭一樣冷酷的面孔而作出的那些最無情的駁斥,這會兒反倒在自己身上找不出力量去領受她的那份溫柔。

    如今常常不是她的臉上,而是我的雙頰被淚水沾濕了。

     有一種情形更平添了我們倆親近時的那種痛苦的甜蜜。

    這就是體力不支&mdash&mdash在好多個日子裡我的傷口成了一種障礙,它使我們倆完完全全痛痛快快地委身于我們的激情這一歡樂竟成為不可能的事兒。

    最初,我身上勉強來了點勁兒,好讓我稍稍擡起頭,把自己的嘴唇貼到萊娜塔的嘴唇上&mdash&mdash她的嘴唇仿佛是一燃燒着的煤塊&mdash&mdash可我立即被這一弄得精疲力竭,我向後倒下了,跌落在枕頭上,喘不過氣來。

    後來,在我已經能夠在床上坐起來的時候,萊娜塔必定以其柔順的執拗制止我那瘋狂的沖動,因為當時我極想抓住她的手,把她緊緊地擁入懷中,去吻她,去親她,去迫使她與我共同體驗男女歡愛的幸福狀态中那全部的顫栗。

    可是,的确心有餘而力不足,就在我一心一意欲委身于激情的漩渦那第一個嘗試中,力量就背叛了我,鮮血從繃帶下面湧了出來,我的眼前開始旋轉起那些單色彩的圈子,我的耳邊開始呼嘯着那單音調的風兒,我的雙手松開了,于是,萊娜塔,滿含着歉意微笑着,把我平放到床上,給我蓋好被單,就像給孩子鋪床那樣,一邊還低聲地對我嘟哝着: &ldquo親愛的,親愛的!這已經夠了!我們來日方長!我們來日方長!&rdquo 及至十二月第一周的周末,我終于相當明顯地康複了,我能在房間裡緩緩地踱步,能坐在那把寬大的扶手椅子上,用瘦骨嶙峋的手去翻閱那些被我們扔在一旁的魔法學著作。

    随着我身體的康複,我們的生活重又開始駛入先前的航道,因為我們的探視者一個接一個地銷聲匿迹了&mdash&mdash路澤安·施泰因不來了,他已再也沒有什麼可咨詢的了,那個黑衣醫生呢,讓我自己給轟出了門,最後,連忠誠的馬特維也不來照面了,他與萊娜塔相處得不太順心。

    于是,在我們兩個人的周圍又開始生成了已經為我們所習慣了的空寂,但我覺得,如今這空寂,與我先前所落入其中的那份空虛可是大不一樣,似有天壤之别!真的可以去相信,這時在我的頭頂是一片新的天空,一群新的星星,而周圍的一切物象均被那種神魔之力改造了一番而煥然一新&mdash&md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