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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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裡度蜜月人在巅峰聖誕節鬧别扭雷聲隆隆 我後來才打聽到,當時趕緊奔向我身邊,奔向已失去知覺而四肢伸開地躺在那寒冷的地面上的我身邊的,不僅僅有馬特維,也還有我的對手與對手的朋友。

    亨利希伯爵流露出一個人極度絕望時的所有表情,他痛苦地譴責自己接受了挑戰,他還說,如果我死去,他将終生不得安甯。

    他們三個人把我的傷口包紮好之後,就立即組成了一支擔架隊,決定徒步把我送到城裡,因為他們擔心沿着那糟糕的道路,騎着馬馱運我會給我平添颠簸之苦。

    我本人呢,幾乎沒有意識到我身邊發生的這一切,沉入那迷迷糊糊的無感覺狀态,這種狀态差不多是一種至上的快樂,但它時不時地被那刺骨鑽心的傷疼所産生的痛楚打斷。

    隻有這疼痛才能迫使我睜開眼&mdash&mdash可是,觀看着我頭頂上的藍天,不知為什麼我卻認為,我這是坐在小船上漂遊,疼痛的勁兒過去之後,我又将大腦與心靈都抛入谵妄之中。

     我現在一點兒也記不起來,當時我是怎樣被擡回住所的,萊娜塔又是怎樣迎接我的,不過,馬特維後來對我說,她在這些情形中顯示了英勇無畏的膽識與處理事務的才幹。

    繼那難以避免的、由于傷口發炎與失血過度而不省人事的幾天過去之後,我又在失去記憶能力的狀态中度過了好幾天,我現在甚至都不能在這裡把我的大腦當時在發燒發熱之際所産生的幻象給轉述出來,因為一向總為理智活動而創造出來的詞語,無法适應對于喪失理智時所産生的幻景的描寫。

    我現在隻清楚,很奇怪,我對萊娜塔的回憶絲毫也不曾與這一谵妄狀态相摻合;從我的記憶中,仿佛黑闆上的粉筆字被海綿粉闆擦給抹掉那樣,最近一個時期所有的痛苦的事件均被抹掉了,我主動為自己追憶起我當年在新西班牙的生活中自己的形象。

    而當我在那很稀少的神志清明的時刻,在自己的面前看見萊娜塔那張充滿着關切的臉的時候,我卻想象着,這是&mdash&mdash安詹裡卡,那位入了基督教的印第安少女,當初我在切姆波奧拉(1)時,這少女曾與我在一起生活過一段,後來,在她有過那些不體面的行為之後,我又不是沒有幾分傷心地主動與她分手。

    正因為如此,我在自己那谵妄狀态中,總是怒氣沖沖地推開萊娜塔的手,憤怒地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借以作為對她的那番操勞的回報:&ldquo你為什麼呆在這兒?走開!我不願你與我在一起!&rdquo&mdash&mdash萊娜塔每一回都接受了這種粗暴的态度,她很痛心,但毫無怨言。

     我與亨利希的決鬥是在星期三發生的,隻是到了星期六,在那徹夜祈禱的時刻,我才第一次比較明顯地恢複了知覺,這時,我已經能夠認出這将我的視界封鎖起來的房間,已經能夠意識到我的生命在其中轉危為安的這幾天,最後,我也認出了萊娜塔,她身着玫瑰色的短上衣,這上衣上繡着白色與深藍色的花飾,與一條裙子,我們相識的第一天裡我所見到她穿的那條裙子。

    她這時一直專心地關注着我的表情,突然間,她根據我的眼神猜測出,我的神智清醒過來了,在高興與希望的沖動中,她立即撲向我身邊,叫喊道: &ldquo魯蔔列希特!魯蔔列希特!你認出我來啦!&rdquo 我的意識依然十分模糊,就像那霧霭漫漫的遠景,在這種遠景中桅杆看上去好像是塔,但是這時已經能記起,我曾在亨利希伯爵的長劍下掙紮,在我試圖深深地歎息一聲時。

    我感覺到遍及整個胸口的刺骨紮心的疼痛。

    我的腦海中立即浮現一個念頭,我就要由于創傷而死去,而記憶力的這種閃光&mdash&mdash乃是那最後&ldquo回光返照&rdquo,它常常标志着即将降臨的死亡。

    于是,人的心靈本身的那種乖戾品性開始作祟了,這種品性,能向一個罪犯提供機會讓他在絞刑台上還與劊子手開玩笑,我竭力要對萊娜塔說出那些我覺得在這種場合下是最漂亮的話,盡管這些漂亮的話根本不是發自于内心的: &ldquo萊娜塔,你看見了吧,我這将要死去&mdash&mdash這是為了讓你的亨利希能活下來&hellip&hellip&rdquo 萊娜塔帶着哭泣聲跪倒在床頭,把我的手貼到她的嘴唇上,不是在說話,而仿佛是透過某種牆壁而對我喊叫起來: &ldquo魯蔔列希特,我愛你!難道你不知道我愛着你!我早就愛着!你一個人!我不願讓你在不知道這一真情時就死去!&rdquo 萊娜塔的表白是那尚且還能銘刻在我的意識裡的最後一束光線,過後,我的意識重又沉入黑暗中去,在它的表面上,仿佛那不可見的篝火的反光,那些紅色的魔鬼重又開始狂舞,它們揮舞着寬大的衣袖,編織着長長的尾巴。

    但我内心卻聽見了,它們在自己夢魇般的狂舞中用合唱繼續重複着萊娜塔的表白,它們歌唱着,叫喊着,在我頭頂上号叫着:&ldquo我愛你,魯蔔列希特!我早就愛着!你一個人!&rdquo&mdash&mdash于是,穿過那谵妄的迷宮,沿着它那陡峭的階梯與急遽的塌陷處行進時,我仿佛一直攜帶着這些寶貴的話語,可是,這些話語的重量壓斷了我的肩膀與胸口:&ldquo我愛你,魯蔔列希特!&rdquo 我第二次神智清醒過來的時候,正值星期日午禱前鐘聲敲響時,這一回,盡管身體還虛弱,傷口還發疼,但我已感覺到,某種界限已經被越過,在我身上&mdash&mdash是生命,我&mdash&mdash就在生命中。

    萊娜塔就在身旁,我用眼神向她暗示:我認出了她,我記住了她昨日說的話,我對她很感激,我現在是幸福的,她也明白了我的心思,重又跪下來,跪在地闆上,把她的頭向我俯過來,就像人們在教堂做禱告時那樣把頭低低的俯下。

    我意識到,我仿佛是從墳墓裡站了出來,我感覺到萊娜塔那溫柔的睫毛正觸撫着我的手,我看見了靜谧的曙光,我聽見了那微弱地穿透窗玻璃而傳入我耳邊的祈禱前的鐘聲,這種意識與感覺,視覺與聽覺&mdash&mdash使這一瞬間妙不可言超凡脫俗,仿佛在這一瞬間裡,所有那些對于一個人來說最美好的與最寶貴的東西一定要被全部聚合在一起。

     我的健康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恢複的。

    我被創傷死死地釘在床上,幾乎沒有力氣動彈一下,我十分驚訝地觀察着,萊娜塔是多麼麻利多麼有條不紊地安排着家庭生活的全部運行,她為我不停地張羅着,她迫使路易莎對她言聽計從,她不讓那些探視者惹我厭煩。

    那些探視者愈來愈頻繁地敲我們的門,比我們預料的要多得多。

    因為馬特維每一天少不了要來看我一次,我的敗北使他多少有幾分羞愧,但他自然沒有失去其十分達觀的精神抖擻,也沒有壓抑他那溫厚開朗的快樂風度,路澤安·施泰因也幾乎是同樣經常地出現在我們眼前,這個人很執着,一心要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