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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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這黑暗中,隻見萊娜塔耳朵上所戴的那半圓形的耳墜更明亮地熠熠發光,她那雙細嫩白晳的小手的輪廓凸現得更為分明。

    我現在還記得,我那時隻是默默無語地端詳着她,仿佛怎麼也說不出來一句話,我們倆就那樣在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的狀态中端坐良久,直到周圍的一切也按照夜生活的規則自發地寂靜下來。

     我讓自己的意志作出這樣一種努力,仿佛我怎麼也得去做出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抑或,去完成一個危險至極的行動,過後,我終于把目光從萊娜塔身上斷然移開,吐出幾個很簡單的詞語,那詞語組合起來大概類似這樣的一些句子: &ldquo很可能,您累了,高貴的女士,您想休息一會兒:那我現在就走&hellip&hellip&rdquo 我的嗓音,在許久的沉默之後所發出的聲音,使我自己也覺得很不自然,很不得體,但聲音畢竟打破了我們陷身其中的那個魔圈。

    萊娜塔從容地向我轉過她那張甯靜的臉,然後,她那兩片合在一起的嘴唇終于分離開來,她吐出為數不多的幾個詞語,那些詞幾乎沒有什麼聲響&mdash&mdash那置身于魔法奇迹的影響之下的死人,要說出他自己的回答時,才會這樣說話的: &ldquo不,魯蔔列希特,你不應當走開,我不能一人留下:我害怕。

    &rdquo 接着,是好幾分鐘的沉默。

    過後,萊娜塔重又開口,仿佛她的思緒是在緩慢地滾動。

    她添補了一大段話語: &ldquo可她說了,要我們去要去的地方,因為那兒等待着我們的是如願以償。

    這就意味着,我們在科隆會遇到亨利希。

    我早先就知道有這事的,那老太婆不過是将我的思想給識讀出來而已。

    &rdquo 這時在我身上,仿佛灰燼底下冒出一個火星兒,突然迸發出一種勇氣與膽量,我反駁道: &ldquo您的亨利希伯爵何必要去科隆,如果他的領地在多瑙河畔?&rdquo 可是,萊娜塔并未察覺出我的這一發問中所隐含的毒刺,她捕捉到的僅僅是我的表述中的一個稱謂,且狂熱地抓住這個稱謂不放。

     她向我反問起來: &ldquo&lsquo我的&rsquo亨利希伯爵?什麼叫&lsquo我的&rsquo?難道我的一切同時不也就是你的,魯蔔列希特?難道在我們倆之間,還存在着那種将我的存在與你的存在分離開來的鴻溝與界線?難道說我們倆&mdash&mdash不就是那&lsquo整一&rsquo,我所心疼的不也正紮穿你的心?&rdquo 我被這樣的一番話語給震懵了,猶如腦袋挨了一警棍,盡管那時我的整個身心已經被萊娜塔的妖媚所惑,但是,像她所說的這樣彼此親情融合到如此地步,我還是連想也未曾敢想的。

    我給震懵了,我一時甚至都找不到什麼話兒來反駁她,她呢,這時卻把她那張蒼白的臉向我的胸口斜垂過來,把她那雙輕柔的手放到我的肩上,悄聲細語地詢問我: &ldquo難道你不愛他,魯蔔列希特?難道可以不愛上他嗎?要知道,他乃是&mdash&mdash天使,要知道,他乃是&mdash&mdash唯一的!&rdquo 我又一次不能找到什麼話兒去回答她,可是,萊娜塔就在這一刹那突然跪倒在地,并且還拖拽着我的身體,要我與她一并跪下。

    然後,她把臉擡起,轉向那打開着的窗戶,仰視着天空,谛視着星星,開始用溫柔的、低聲的、但卻清晰的嗓音念叨起啟應禱文,同時執着地要求我回應她的每一句祈呈,猶如教堂裡的合唱。

     萊娜塔說: &ldquo讓我再次看見他的眼睛,那藍色的,猶如天空一樣碧藍的眼睛,那雙眼睛上的睫毛猶如針一樣尖銳!&rdquo 我得去重複: &ldquo請讓看見!&rdquo 萊娜塔說: &ldquo讓我聽見他的聲音,那溫柔的,猶如水下宮殿裡那座小鐘那樣溫柔的聲音!&rdquo 我得去重複: &ldquo請讓聽見!&rdquo 萊娜塔說: &ldquo讓我去親吻他那潔白的手,那手猶如高山積雪那樣潔白,讓我去親吻他那輪廓并不鮮明的嘴唇,那嘴唇仿佛是透明的頭紗底下的紅寶石!&rdquo 我得去重複: &ldquo請讓親吻!&rdquo 萊娜塔說: &ldquo讓我将自己的裸胸緊緊地偎依到他的胸口,以便去感覺一下他的心髒怎樣突然屏息,爾後又搏動起來,脈動得飛快,飛快,飛快!&rdquo 我得去重複: &ldquo請讓緊緊地偎依!&rdquo 萊娜塔一個勁兒地使自己的啟應禱文花樣翻新,孜孜不倦地變更着祈呈,用一些獨出心裁的比喻讓人瞠目,猶如那歌手大賽中的一個工匠詩人(12)。

    我身上不曾有與她那些所生成的妖惑相抗衡的法力,我隻是順從地咿呀學語似地嘟哝出一些回應的詞語,猶如鹦鹉學舌那樣,但這些詞語卻猶如一根根尖刺,深深地刺痛了我的自尊、自豪與自傲。

     而過後,萊娜塔卻轉過身來,偎依到我胸口,她凝視着我的眼睛,詢問起我來,旨在用自己的發問去折磨她自己: &ldquo魯蔔列希特,現在你說說,他可是比所有的人都要漂亮?他可是&mdash&mdash天使?我能再次見到他的,是嗎?我将與他溫存、給他親熱,是嗎?他也同樣,也給我同樣的回報,是嗎?哪怕隻是一回?哪怕僅僅一次?&rdquo 我在絕望中回答她,說: &ldquo他是一個天使。

    你會見到他的。

    你将與他溫存給他親熱。

    &rdquo 這時,昨天夜晚我們所見的那輪月亮已升上天空,這月兒把一束光柱投射到萊娜塔身上,在這月亮的清輝的照耀下,籠罩着我們房間的黑暗便浮動起來。

    這淺藍色的月光,當即在我的腦海中複活了對昨夜的記憶,複活了我對萊娜塔這女子的一切所知,也複活了先前我對自己許下的一切諾言。

    猶如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的隊列,邁着整齊勻稱井然有序的步伐而接受檢閱,這樣一些思緒一個接一個地在我的腦海中穿行:&ldquo要是這女子再一次對你進行一番嘲弄,那可怎麼辦?昨日,她已經以展現魔鬼詭計的方式對人作了一番嘲弄,今天,她可以為了同樣的目标而變成一個憂傷過度的瘋女。

    再過幾天呢,當你依然是一個傻瓜時,她将與他人一道兒去開你的玩笑,将與另一個男人在一起縱情淘氣任性撒嬌,就像今天清晨那樣子。

    &rdquo 這些思緒一個接一個地襲上心頭,使我一下子仿佛成了一個醉鬼,我出其不意地抓住萊娜塔的肩膀,微笑着對她說道: &ldquo美麗的女士,你委身于憂愁這麼良久,是不是為時已夠,我們是否應當重返到陽光燦爛之中,去把那開朗快樂的時光消磨而享受?&rdquo 萊娜塔神色驚恐地從我身旁退開,可是我卻受到這樣一個念頭鼓舞:不這樣的話,我可能讓人覺得是一個很可笑的人&mdash&mdash于是我一把将她擁入自己的懷中,垂下頭去,打定主意要吻她一次。

     萊娜塔卻從我的手臂中掙脫了出去,她的動作很有力量也很機靈,像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