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左巴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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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笑我的靈性,就像我們嘲笑巫婆算命一樣。

    于是我拆開了電報。

     它是從第比利斯拍來的。

    頃刻間,字母在我眼前跳動,我什麼都辨别不出來。

    不過字母逐漸固定下來。

    我看到這樣的一句話: 斯達夫裡斯基因患肺炎于昨日下午逝世。

     五年過去了,漫長可怕的五年。

     在這期間光陰似箭,向前狂奔。

    地理疆界變化無常,國土像手風琴般,時張時縮。

     在頭三年裡,我不時接到左巴寄來的卡片,内容簡短。

     第一次從阿托斯寄來,卡片上畫着聖母&mdash&mdash憂傷的大眼睛和顯出堅強性格的下巴。

    在聖母像下,左巴用他那戳破了紙的粗鋼筆字寫道: 老闆,這裡沒法做生意。

    這裡的修道士們,連跳蚤身上的油水都要榨幹。

    我要離開了! 過了幾天,又有一張卡片: 我不能像街頭賣藝的那樣,手裡提着鹦鹉跑修道院。

    我把它送給了一個怪修士。

    他教會他的一隻烏鴉唱&ldquo主啊,憐憫我們&rdquo。

    小家夥唱得像真修道士一樣。

    簡直沒法兒叫人相信!那麼,他也要教會我們那可憐的鹦鹉唱了。

    唉!這小家夥可算見過世面了!現在他成了鹦鹉神父了!親切地擁抱你。

     隐居修士阿曆克西神父。

     過了六七個月,我接到他從羅馬尼亞寄來的一張卡片,上面是一個袒胸露臂、體态豐盈的女人。

    内容是: 我還活着。

    我吃馬馬裡加[1],喝啤酒,在石油井裡幹活,髒臭得像一隻陰溝老鼠。

    可這有什麼關系!這裡對愛情和肚皮的需要供給豐富。

    對我這麼個老無賴來說,真是天堂。

    你知道,老闆,美好的生活,好吃好喝再加上情人,感謝上帝!我親切地擁抱你。

     陰溝老鼠阿曆克西·佐爾别斯科。

     再過兩年,我又接到一張卡片,這回是從塞爾維亞寄來的。

     我還活着。

    這裡冷得要命,于是我不得不結婚了。

    你翻過來就看見她的模樣,一個身材長得挺好的高個子女人。

    她肚子有點鼓,因為,你知道,她給我準備了一個小左巴。

    我站在她旁邊,穿着你送給我的那身衣服,手上戴的戒指是可憐的布布利娜的&mdash&mdash沒有不可能的事!願她安息! 現在這一位叫柳芭。

     我身上穿的狐皮領大衣是我妻子帶來的嫁妝。

    她還帶來了一匹母馬和七頭小豬&mdash&mdash一個奇特的家族。

    加上她與前夫生的兩個孩子。

    對了,我忘記告訴你,她是個寡婦。

    我在這兒附近的一座山裡,找到一個白雲石露天采石場。

    我還哄騙了一個資本家。

    我過着像帕夏般的安逸生活。

    我親切地擁抱你。

     前鳏夫阿曆克西·佐爾比耶維奇。

     卡片正面有左巴的照片。

    他容光煥發,頭戴皮帽,手持輕便拐杖,身穿嶄新的長大衣,胳臂上挽着一個最多不過二十五歲的漂亮斯拉夫女人。

    她像一匹臀部豐滿的野馬,神情調皮挑逗,腳穿高統長靴,胸乳隆起。

     照片下邊又是左巴一行拙劣的字: 左巴和沒完沒了的事兒&mdash&mdash女人。

    這回,她的名字叫柳芭。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國外旅行。

    我也有自己的沒完沒了的事兒。

    可是我的事裡沒有豐盈的胸乳,也沒有人給我大衣,給我帶來豬仔。

     直到有一天,我在柏林接到一封電報: 發現絕美綠寶石,速來。

    左巴。

     這時,德國正遇到饑馑荒年。

     馬克暴跌,哪怕購置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東西,比如一枚郵票,都得用袋子裝上數以百萬計的馬克去買。

    饑餓、寒冷、破衣敝屣,德國人的紅臉頰變得蒼白。

    北風呼嘯,人像落葉般倒在街頭。

    為了不讓嬰兒哭啼就往他們嘴裡塞塊橡皮嚼。

    晚上,警察守衛大橋,以防止母親抱着孩子投河自盡。

     寒冬臘月,大雪紛飛。

    住在我隔壁房間的一位德國東方語言教授,用一支毛筆按中國人的懸腕方法,抄錄中國古詩或孔子的名言,借此取暖。

    毛筆尖、擡起的肘臂和學者的心髒部位形成一個三角形。

     他得意地對我說:&ldquo過幾分鐘,我胳肢窩裡就全是汗。

    我就這麼取暖。

    &rdquo 就在這樣艱苦的日子裡,我收到了左巴的電報。

     開始我很惱火,當千百萬人連支撐他們肉體和精神的一塊面包都沒有而沉淪落魄時,你邀請我到千裡外去看美麗的綠石頭!什麼絕美,讓它見鬼去!我大聲喊叫,石頭沒有心腸,不能體諒人類的苦難。

     但忽然間,我大吃一驚,我的怒氣消了,害怕起來,覺得左巴的野蠻叫聲得到了另一個存在于我内心中的野蠻叫聲的響應。

    好像有一隻猛禽附在我身上,它撲打翅膀,想要飛走。

     然而,我沒有走。

     我終究沒有聽從心中升起的呐喊,沒有做出不理智的勇敢行為。

    我聽從了理智、冷靜、慎重而平凡的聲音。

    于是我拿起筆來給左巴寫了信,向他解釋。

     他在給我的回信中說: 老闆,恕我不敬,你是個耍筆杆的人。

    你這個不幸的人,本來在你一生中至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