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死者聽得見

關燈
話。

     一切痛苦的折磨,悲慘的晚年,輕蔑的譏笑,惡毒的語言,像個普通良家婦女獨坐門前編織粗厚毛襪的凄苦黃昏,此刻全都煙消雲散。

     這位當年的巴黎美人,衆人趨之若鹜的風韻撩人的女子,曾經讓四大列強在她膝上跳躍,讓四大列強的艦隊向她緻敬! 大海蔚藍,浪花飛濺。

    海上堡壘在港口搖蕩,五彩缤紛的旗幟在桅杆上飄揚。

    烤山鹑和烤绯鯉飄香。

    侍者端上磨雕水晶盤盛的冰鎮水果,香槟酒瓶塞飛撞巡洋艦的天花闆。

     黑胡子、棕胡子、灰白胡子、金黃胡子,花露水、紫羅蘭、麝香、廣藿香四種香味,船艙的鐵門都關上,厚厚的幔帳放下來,燈火都點燃&hellip&hellip霍頓斯太太閉上眼睛。

    她愛情的一生,痛苦的一生,啊,上帝!這隻是瞬息即逝的一刹那&hellip&hellip 她從這個男人膝上挪到那個男人膝上,擁抱繡金線的制服,把手插進香噴噴的大胡子裡。

    他們的名字她都記不起來了。

    像她的鹦鹉一樣,她隻記得卡那瓦洛,因為他最年輕,因為這是鹦鹉唯一能叫出來的名字。

    别的名字太複雜,難叫,都記不得了。

     霍頓斯太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熱情地緊抱着十字架。

     &ldquo我的卡那瓦洛,我親愛的卡那瓦洛&hellip&hellip&rdquo她夢呓般低喚情人的名字,并把十字架緊緊貼在松弛的乳房上。

     &ldquo她開始說胡話了。

    &rdquo雷妮奧大嬸咕哝,&ldquo她準是看見死神了&hellip&hellip我們把頭巾解下來上去吧。

    &rdquo &ldquo你不怕上帝懲罰,她還沒咽氣就給她唱喪歌?&rdquo瑪拉瑪特尼娅大嬸說。

     &ldquo嗨!你不想着她的那些箱子、衣服、雞、兔子、店裡的貨物,還等什麼靈魂歸天,能拿就拿!&rdquo 她說着就站了起來,瑪拉瑪特尼娅大嬸也跟着站了起來。

     她們解下黑頭巾,散開稀疏的白發,抓住床沿。

    雷妮奧大嬸先起了個頭,一聲拖長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左巴撲過去,揪住兩個老婆子的頭發,把她們扔到一邊。

     &ldquo閉嘴,沒看見她還活着嗎?&rdquo他吼道。

     &ldquo老混蛋!&rdquo瑪拉瑪特尼娅大嬸又把頭巾系上咕哝着說,&ldquo從哪兒掉下來這麼個多管閑事的家夥!&rdquo 霍頓斯太太,這位飽經滄桑的老歌女聽到尖叫聲,美妙的幻象消失,海軍上将的旗艦沉沒,烤肉、香槟和噴香的大胡子不見了,她又躺在天涯海角一張發臭的死亡之床上。

     她做了個想起來的動作,仿佛要逃脫,但又躺了下來,發出無力的哀鳴:&ldquo我不想死!我不想&hellip&hellip&rdquo 左巴俯身看她,用他結滿老繭的手去撫摸她滾燙的前額,把散落在她臉上的頭發撥開,他的雙眼充滿淚水。

     &ldquo别說話,别說話,親愛的。

    我在這兒呢,我是你的左巴,别害怕&hellip&hellip&rdquo 一下子,幻想如同一隻海藍色的巨大蝴蝶又回來了。

    垂死的人抓住左巴的大手,慢慢伸出雙臂抱住左巴低下的脖子。

    她的嘴唇動彈:&ldquo親愛的卡那瓦洛,我親愛的卡那瓦洛&hellip&hellip&rdquo 十字架滑落在地上,摔碎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院子裡回蕩:&ldquo嗨!夥計,來啊,把雞放上,水開了。

    &rdquo 我坐在角落裡,眼淚不時湧上來。

     這就是人生,五花八門,雜亂無章,冷漠、邪惡&hellip&hellip無情。

    這些人,圍觀着這個來自世界盡頭的老歌女,抱着一種殘酷的歡樂心情,看着她死去。

    仿佛她并不是個人,而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隻奇異的彩色大鳥,折斷了翅膀落在海灘上。

     左巴臉色蒼白,把摟在他脖子上的手輕輕拽開,直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好像什麼都辨認不清,又擦了一下眼睛。

     病人腫脹的腳動彈着,嘴咧開,抽搐了一下又一下。

    被單滑落在地,露出半裸的身子,滿身大汗,皮膚青黃。

    她發出像殺雞時不大的一聲刺耳的尖叫,然後就一動不動,兩眼睜大、驚惶、呆滞。

     鹦鹉跳到籠子下層抓住欄杆觀看。

    左巴向他的情人伸出一隻大手,非常溫柔地給她合上眼睛。

     &ldquo快來幫忙啊!你們來啊,她死了。

    &rdquo哭喪婆們尖聲喊叫着向床上撲去。

     她們發出一聲長嚎,前後搖晃身子,攥起拳頭捶胸。

    單調哀戚的動作使她們迅速進入輕微的催眠狀态。

    多年沉積胸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