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死者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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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那張大床,那忠心耿耿為她服務多年的伴侶,現在被擡到小屋中央,幾乎占據了整個房間。

     在老歌女頭上,她忠誠的私人顧問&mdash&mdash鹦鹉,神情焦慮,若有所思。

    它身披綠衣,頭戴黃冠,杏眼圓睜,注視着躺在下面痛苦呻吟的女主人,像人似的低着頭側耳聆聽。

    不,不,這不是它常聽到的做愛時歡樂的歎息聲,不是鴿子一樣柔和的咕咕聲,也不是被胳肢時的嬉笑聲。

    它的女主人臉上淌着冷汗珠,亂麻似的未曾梳洗的頭發貼在鬓角上。

    她正痙攣性地抽搐着。

    鹦鹉第一次看見女主人這樣的情景,感到焦慮,它想叫&ldquo卡那瓦洛!卡那瓦洛&rdquo,但它叫不出來。

     女主人在呻吟,用肌肉松弛的胳膊把被單撩起又放下,她悶得難受。

    她的臉上沒有脂粉,兩頰浮腫,身上散發出一股汗酸味和肉開始腐爛時的氣味。

    床下露出一雙後跟磨損、幫子變形的淺口鞋,讓人心酸,看見這雙鞋比看見鞋的主人還要難過。

     左巴坐在病人床邊,眼睛盯着那雙鞋,目不轉睛。

    他雙唇緊閉,強忍着不讓眼淚流出來。

    我走進屋裡,站在他身後,他絲毫沒有覺察。

     病人呼吸困難,憋得難受。

    左巴摘下一頂裝飾着絹玫瑰花的帽子給她扇風。

    他粗大的手笨拙地快速上下擺動,仿佛是要把濕煤吹幹以便于點燃。

     她睜開眼睛,神色驚惶。

    周圍一片昏暗,她辨認不出任何人,連手裡拿着帽子給她扇風的左巴也認不出來。

    她的手使勁抓緊那沾滿眼淚、汗和口水的枕頭,突然叫道:&ldquo我不想死!我不想!&rdquo 兩個哭喪婆聽到風聲早已跑了過來,溜進房間裡,背靠牆壁坐在地上。

     鹦鹉看見哭喪婆,瞪着圓眼悻悻地叫:&ldquo卡那瓦&hellip&hellip&rdquo 左巴不耐煩地伸手拍打鳥籠,鹦鹉不再作聲。

     病人又發出絕望的叫聲:&ldquo我不想死!我不想!&rdquo 兩個乳臭未幹、皮膚黝黑的小夥子從門外探頭仔細打量病人,互相交換眼色,轉身走掉。

     院裡響起一陣受驚吓的咯咯聲和翅膀撲打聲,有人在趕雞。

     哭喪婆老瑪拉瑪特尼娅對她的同伴說:&ldquo你聽見了嗎,雷妮奧大嬸?他們着急了,這幫餓死鬼。

    他們要抓雞宰了吃呢。

    你瞧吧,全村的流氓無賴都要跑到院子裡來,把這裡一掃光。

    &rdquo 說罷,她轉過身對床上的病人說:&ldquo老婆子,快咽氣吧,好讓我們也去撈點什麼。

    &rdquo 雷妮奧大嬸蠕動沒牙的癟嘴:&ldquo說真格的,瑪拉瑪特尼娅,他們沒錯&hellip&hellip&lsquo要想吃就拿,想有什麼就偷!&rsquo這是我死去的母親教給我的。

    我們隻要把喪歌慢慢唱完,就去抓一把米,弄點兒糖,拿一隻鍋子,願她安息。

    她沒有子女,又沒親戚,那麼誰去吃這些雞和兔子啊?誰去喝她的酒?誰繼承她這些軸線、梳子和糖果?嘿!瑪拉瑪特尼娅,上帝原諒,我想能拿多少就拿多少!&rdquo &ldquo等一等,老夥計,别太着急!&rdquo瑪拉瑪特尼娅抓住她夥伴的手說,&ldquo說真的,我心裡想的跟你一樣,可得等她靈魂歸天&hellip&hellip&rdquo 這時候,病人仿佛感到自己已到生命的盡頭,把手伸進枕頭下面,緊張不安地亂翻,取出一個骨雕的白色耶稣受難十字架來。

    多少年來,她已把這十字架忘記,放在箱底一堆破衣爛衫中間,仿佛耶稣基督是一副靈丹妙藥,非到萬不得已,就不去動他。

    隻要生活愉快,有吃有喝,能做愛,就用不着他了。

     她把十字架放在被汗水浸濕的心口上。

     &ldquo親愛的耶稣,我的寶貝耶稣&hellip&hellip&rdquo她低聲說,仿佛在熱情地摟着最後的情人。

     鹦鹉仍然在側耳靜聽,感到女主人的音調有了變化,這使它想起往昔的不眠之夜而歡快起來。

     &ldquo卡那瓦洛!卡那瓦洛!&rdquo它像報曉的雄雞一般,用嘶啞的聲音高唱。

     這一回,左巴沒有幹預鹦鹉喊叫。

    他注視着床上的女人哭泣并親吻十字架,一種意想不到的溫柔呈現在他那張憔悴的臉上。

     房門開了,阿納諾斯蒂老爹手裡拿着帽子,慢慢地走進來,到病人身旁鞠一躬,跪下來。

     &ldquo原諒我,太太,&rdquo他說,&ldquo上帝也将寬恕你。

    要是過去我有時對你說話粗魯,請不要記恨。

    人不是聖賢啊。

    &rdquo 但婦人這時正安安靜靜地躺着,沉浸在一種難以描寫的幸福中,聽不見阿納諾斯蒂老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