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可憐的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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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連夜回到海灘,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布布利娜。

    她坐在木屋前,把身子縮成一團。

    直到掌上燈的時候,我看見她的臉,吓了一跳。

     &ldquo你怎麼啦,霍頓斯太太,生病啦?&rdquo 自從結婚這把美妙的希望之火在她心中點燃,老歌女就失去了所有她那種難以形容的含糊魅力。

    她試圖把過去抹掉,把那些帕夏、貝伊和海軍上将們裝扮自己的絢麗羽毛統統拔掉。

    她隻希望成為一個嚴肅而受人尊敬的普通人,一個善良貞潔的女人。

    她不再塗脂抹粉、梳妝打扮、不修邊幅。

     左巴沒有吭聲。

    他使勁撚他剛染了色的小胡子,彎下身子,點着爐子,燒開水煮咖啡。

     &ldquo太殘酷了!&rdquo老歌女用嘶啞的嗓音突然說。

     左巴擡起頭看她,目光變得柔和。

    一個女人用悲傷的語調向他陳訴哀思,他無法不神魂颠倒,女人的一滴眼淚就會把他淹沒。

     他什麼也沒有說,倒咖啡,放糖,攪拌。

     &ldquo你為什麼在娶我之前,要這樣長時間折磨我?&rdquo老歌女無精打采地說,&ldquo我不敢再到村子裡去了。

    我的臉面丢盡了!丢盡了!我要去死!&rdquo 我累了,躺在床上,把肘臂支在枕頭上,品味這既滑稽又令人傷心的場景。

     &ldquo為什麼你不要結婚花環?&rdquo 布布利娜的胖手在左巴膝蓋上顫抖。

    這個膝蓋,是曾經在海上一千零一次遇難的可憐女人能抓住的最後歸宿。

     左巴應該了解這點,可他仍然一言不發。

    他給三個杯子倒滿了咖啡。

     &ldquo親愛的,你為什麼沒有買花環?&rdquo布布利娜用顫抖的聲音重複問。

     &ldquo坎迪亞那裡沒有好看的。

    &rdquo左巴幹巴巴地回答。

     他遞給每人一杯咖啡,又縮回角落裡。

     &ldquo我給雅典去了信,請人給我們捎好看的來。

    &rdquo他接着說,&ldquo我還訂購了白蠟燭、巧克力和杏仁夾心糖。

    &rdquo 左巴越說越沉湎于想象之中。

    他目光閃爍,猶如詩人在創作激情高漲的時刻,思緒翺翔在幻想與真實之間。

    他就這樣蹲着,大口呷咖啡,還點燃了一支煙。

    過去的一整天很美妙,森林裝進他的兜裡,債也還清了。

    他心滿意足,不禁心血來潮地說道: &ldquo我親愛的布布利娜,我們的婚禮得辦得有聲有色。

    你将看到我給你定做的是什麼樣的結婚禮服!就為這個,我在坎迪亞待了那麼長時間,我的寶貝。

    我從雅典請來兩位有名的女裁縫,我跟她們說:&lsquo我娶的那個女人在東方是獨一無二的!她是四大強國的王後,不過她現在是寡婦。

    四強死了,她同意我做她的丈夫。

    所以,我要給她做的結婚禮服也得是獨一無二的,純絲、綴滿珍珠和星星。

    &rsquo兩個女裁縫驚叫起來:&lsquo那太美了,所有參加婚禮的客人都得看花了眼!&rsquo&lsquo那他們活該!&rsquo我說,&lsquo這有什麼關系,隻要我心愛的人高興!&rsquo&rdquo 霍頓斯太太靠着牆聽,肥厚嘴唇邊的微笑固定在肌肉松弛又布滿皺紋的臉上,系在脖子上的粉紅絲帶差點散開。

     &ldquo我要跟你說一句悄悄話。

    &rdquo她小聲說,并向左巴遞送秋波。

     左巴朝我眨了眨眼,彎下身去。

     &ldquo今天晚上我給你帶來一件東西。

    &rdquo未來的新娘低聲耳語,舌尖幾乎伸進左巴毛茸茸的大耳朵裡。

     她從短上衣裡掏出一塊一角上打了結的手絹,遞給左巴。

     左巴用兩個手指接過小手絹,放在右膝蓋上,然後轉身朝向門外,看大海。

     &ldquo你怎麼不把結子解開,左巴?我看你一點兒也不着急!&rdquo &ldquo先讓我喝了咖啡,抽完煙嘛,&rdquo左巴答道,&ldquo我已經把它解開了。

    我知道裡面是什麼。

    &rdquo &ldquo把結子解開!把結子解開!&rdquo老歌女央求。

     &ldquo我說了,我要先抽煙。

    &rdquo左巴瞪了我一眼,仿佛說,&ldquo所有這些都是你的過錯!&rdquo 他慢慢地抽煙,